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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掂量

  眼見羅五即將處於失控的邊緣,蘇定慌慌張張地逃出雜物間,卻正撞上了剛剛喝完酒回來的項九。


  蘇定大喜過望,連忙跑到項九麵前:“九叔,五叔一聽我要當刺客,就氣得不行,你幫我勸勸他唄。”


  項九右腳趔趄著,一張土黃色的臉上滿是粗硬的黑色短須,打了個酒嗝,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流出的殘汁,嘿然一笑:“當然會生氣了,他應該是最不願意看到你當刺客的人。”


  蘇定大為不解:“既然九叔你明知道五叔不會同意我當刺客,那幹嘛還要讓我打磨身體,練習武藝?”


  “嘿,有些東西你不必明白,我保證他會收下你的。”項九伸出大手輕輕拍了拍蘇定的臂膀。


  說罷,項九又四處張望了一番:“對了,羅五他人呢?我找他說說去。”


  羅五聽到屋外的動靜,黑著張臉從雜物間走出來,一見是項九,當即火冒三丈:“你這混賬,還有臉來見我?我把定哥兒交給你,是要你好生看管,可你呢?竟然教他做刺客?”


  “嗨呀,有啥可生氣的?”項九笑嘻嘻地抬起左手,搖了搖手中沉甸甸的酒葫蘆:“我就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去打了壺好酒,先進屋喝兩杯?”


  “沒心情。”羅五撇過頭去,看都懶得看項九一眼,但心中其實早已意動,糖和酒他向來都是難以拒絕的。


  項九深知羅五的本性,嬉皮笑臉地湊了上來,一把就摟住羅五的肩膀:“走,上我屋裏去。”


  羅五努力想要抗拒,但還是半推半就地隨著項九走向院子北邊的主屋。


  一腳踢開房門,項九回過頭來吩咐蘇定:“天快黑了,將門鎖上,給孩子們做頓晚飯,我和你五叔的份就不用做了。”


  兩人進了屋,項九將酒葫蘆丟到羅五的懷中,將房門合上,而後一屁股坐到了一張木凳上,將本就不結實的木凳壓得嘎吱作響。


  “坐呀,愣著幹啥。”項九提起桌上的黃色瓦壺,大大咧咧替自己倒了杯水,半杯水都灑在了桌上。


  羅五猶豫再三,還是坐在了項九的對麵:“我事先聲明,這酒是你請的,我喝,但你要想讓我收下定哥兒,那就免談。”


  “算了吧你。”項九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今天酒你要喝,人你也要收。”


  “那我現在就走。”羅五將酒葫蘆放到桌上,當即起身。


  項九連忙伸出手拉住羅五:“坐下坐下,我有要事和你說,聽完你肯定會收下定哥兒的。”


  “什麽事,你先說。”羅五麵露警覺,他害怕一會自己喝醉了,迷迷糊糊間就應下了項九的要求,那就上項九的當了。


  “你這人啊,還是這麽謹慎。”項九翹起了二郎腿,一隻手端起桌上的缺口瓦碗,仰頭喝水。


  羅五雙手抱胸站在原地,不耐煩地跺了跺腳:“你再不說我可真走了。”


  “行了,我說。”項九將碗丟到桌上,壓低了聲調:“定哥兒是個習武的天才,不做刺客,太可惜了。”


  “天才?”羅五麵露懷疑:“你這混賬不會是在騙我吧,我是看著定哥兒長大的,我為啥不知道。”


  “嘿。”項九笑了笑:“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個天才啊,再加上我從未與你提起過,你當然不清楚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說清楚點。”羅五用力把住項九的肩膀。


  羅五有一種被蒙騙的感覺,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定哥兒竟然是個練武天才?而羅五卻完全不清楚,這令他心裏貓抓似的難受。


  項九一巴掌就拍掉了羅五的手:“這事情還得從六年前說起,當時定哥兒找到我,說要練武當刺客,那我肯定是拒絕他的,他爹與我是拜把的弟兄,他兒子要做賣命的活,我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嗯,這還差不多。”羅五認真地聽著,不由地點了點頭:“你接著說。”


  項九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我看那時候定哥兒身子骨有些瘦弱,就想著教他點打磨身體的法門,這應該沒錯吧。”


  “沒錯。”羅五表示肯定。


  “嘿,後來你猜怎麽著?”項九壓低了聲調,神神秘秘地說道。


  “怎麽著?”羅五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就快放。


  項九倒也不敢再墨跡:“我當時是教他練棍,這東西學起來很快,也不容易傷到身子和旁人,當然我就教了他最基本的使棍,並沒有教他與人打鬥的棍法。


  然而,就在他十三歲那年,我看他練棍練得像模像樣的,就叫他來和我比劃比劃。”


  “和一十三歲小孩比劃?你還要臉嗎?”羅五對項九這種欺負小孩子的行徑表示不屑。


  “可是,我輸了。”


  項九的話在羅五心中陡然炸開,石破天驚,他無法想象,沉浸武藝接近三十年的項九,竟然會輸給一個十三歲小孩。


  “你當真輸了?你確定,你不是有意讓著他?”羅五還是不願相信。


  項九倒也很光棍地承認:“一開始,我確實有讓著他,畢竟是個孩子,可和他對練了一陣後,他的棍法是越來越犀利,我必須使盡解數才能與他旗鼓相當,再後來,我就打不過他了,當然我是控製了力道的……”


  羅五沒等項九說完,就急不可耐地問道:“從你與他對練,到打不過他,統共是多長時間?”


  “嗯……”項九撇過頭想了想,回道:“應該不會超過兩個月。”


  “所以,他隻學了兩個月的棍法,就比你強了?你確定不是兩年?”羅五依然難以相信。


  “我沒記錯。”項九摸了摸發絲稀疏的頭頂:“真的,就隻有兩個月。”


  羅五這時再也站不住了,當即轉身往門口走去。


  “你要幹嘛?”項九叫住他。


  “我當然是要去看看他的道行有多深,確認你有沒有扯謊。”羅五頭也不回,眼看就要到門口了。


  其實項九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羅五基本已經相信了,他清楚項九不是個撒謊的料,扯不出謊言來,但他本能地就想要去確認。


  項九倒也不攔他,反而嗤笑了一聲:“別去,你肯定不是他對手,別自討苦吃了,再說了,現在他正在做飯,哪有功夫讓你確認。”


  這倒也是,羅五轉念一想,又坐回到座位上:“不過,就算他武藝再高強,我也可以不收他,決定權在我,不在你。”


  項九不接羅五的話茬,將桌上倒扣著的兩隻瓦碗擺正,擰開酒葫蘆,倒上了兩大碗美酒。


  “先喝酒,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項九端起碗,美滋滋地咂了一口:“這味就對了。”


  裝啥呢,不就是巷口攤子上賣的兌水淡酒嗎?羅五喝了一小口,強迫自己放下酒碗:“你就不能一次說完嗎,先說事。”


  “行,先說事。”項九抿了抿嘴,湊到羅五身前:“你最近,缺錢花了吧?”


  “這話什麽意思。”羅五強自鎮定,又喝了一口小酒:“我幾時缺過錢了?”


  項九笑了笑,當即就戳破了羅五的偽裝:“我都打聽過了,你前些天,接了個刺殺十人的大生意吧?”


  “你從哪聽來的?”


  “你別管我從哪聽來的,你隻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就行了。”項九覺得光喝酒不過癮,從一旁的鬥櫃上拿來一個紙包,拆開,其內是滿滿一袋花生米。


  羅五見到了花生米,眼睛都直了:“你還有這好東西,不早拿出來?”


  “你先告訴我,這事兒是不是真的。”項九反手就將紙袋放回到鬥櫃上。


  “是真的。”羅五倒也不隱瞞,對拜把子的弟兄也沒啥可隱瞞的。


  項九將紙袋丟到了桌上:“你以前可是從不接這種高危生意的,你肯定是缺錢了。”


  “缺錢?我是缺錢了,怎麽了?”借著輕微的醉意,羅五啥都敢說了,將心中的委屈一股腦兒倒出:


  難道不應該嗎?這裏三十多張口,甜水巷那邊還有十多張,組織裏又有二十多張,都等著我喂!這幾年開封府管得愈來愈嚴,能接的生意愈來愈少,那能不缺錢嗎?”


  項九還是第一次從羅五口中聽到這樣掏心窩子的話,端起的酒碗不由又放回了桌上:“你心裏的苦,我明白,一知道你接了那樣的生意,我就全明白了。”


  “你明白,你明白就好咯。”羅五仰頭將一碗酒全都灌下。


  “所以,你就帶定哥兒走吧,他能幫你。”項九錘了錘自己殘廢的左腿:“要是有需要,我也能幫你。”


  “你?”羅五瞥了項九一眼:“你這就算了吧,定哥兒我也不能收,我答應過他爹的,要讓他有個正經活計,取個賢惠渾家,過上好日子。”


  “可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項九輕聲歎息:“十五年前的事情,早晚會重演。”


  羅五低下頭,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不論如何,定哥兒絕對不能當刺客。”


  “別傻了,你要是死了怎麽辦?這幾十號人都指望著你呢?帶定哥兒走吧,他能保護你。”項九望著羅五,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絲憐憫,他能在羅五的肩膀上,看到大山一般的重擔。


  見羅五沒吱聲,項九又勸道:”一個人重要?還是幾十號人重要?你自己掂量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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