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不答
“兩人.……”馮吉低頭抿了一口熱茶,將茶碗輕輕放到身旁的桌上:“這可是你建議我改的題目。”
考試的前一日,也就是昨日晚上,尹季通找上門來,堅決要修改考題,馮吉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同意了尹季通的要求。
“原來的那道題,有些太過直白,我擔心引起朝中非議。”盡管昨晚已經跟馮吉磨了很久的嘴皮,尹季通還是不厭其煩地解釋著。
馮吉之前出的那道考題,有諷刺當今皇帝之嫌,尹季通害怕國子監被郭榮降罪,故而更改了考題。
馮吉放下茶杯,輕輕笑了一聲:“現在這道題不也是半斤八兩?”
說罷馮吉搖了搖頭:“算了,隨你,難點就難點吧。
……
學齋中,李延慶完成了構思,正式開始作答。
首先要回答的,就是站隊問題,重文還是重武?
李延慶的選擇是不答。
沒必要將自己的政治傾向透露給他人。
之後,要答的是如何解決當今麵臨的製度困局。
李延慶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開玩笑,我一個十六歲都未滿的學生,怎麽能解這種難題呢?
李延慶深知,一切現有製度都是在層層博弈中產生的,擁有堅固的現實基礎,也就是既得利益集團。
譬如目前的節度使製度,每一位正任節度使都掌握著一州的司法權、財權、軍權等各種權力。
讓文官取而代之,那無疑是殺人父母。
若是朝廷今日宣布要收回地方節度使的大權,節度使們不說當即造反,也會開始對朝廷陽奉陰違。
地處邊疆,靠近南唐、蜀國、北漢和契丹的節度使們,甚至會立刻向敵國派出使者,商量著帶州加盟。
所以要想改變武人掌握地方大權的現狀,要麽通過大規模的內戰,要麽用幾十年的時間來進行潛移默化的改革。
曆史上,北宋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先是在靠近開封的內地軍州實行知州製度,在節度使卸任之後,派文官擔任地方長官。
而距離開封較遠,靠近敵國的軍州,則繼續讓武官掌握地方軍政大權,同時還要謹慎行事,對節度使們恩威並用,以防他們造反。
即便如此,北宋也是曆經太祖、太宗、真宗三帝,接近五十年的努力,在真宗朝才基本普及了知州製度,將地方的財權與軍權徹底納入了中央手中。
又譬如國家壟斷食鹽販賣,用高鹽價搜刮百姓財富的問題。
這是因為當今地方財權被節度使把持,大量的地方稅負被節度使以“送使”的名義截留。
朝廷為了供養這開封城裏的十幾萬禁軍,不得不另辟蹊徑,壟斷鹽和酒等生活必需品。
在解州和蒲州兩大鹽池,朝廷獲取食鹽的成本僅為一文每斤,運到各地後,最低售價也是三十四文每斤。
販酒的利潤雖然不及食鹽,但利潤率也不低,在十倍左右。
朝廷就是靠著這兩項商品帶來的每年一千萬貫以上的巨額收益,來供養開封城內的十幾萬禁軍。
而各地呈送的上供錢,每年僅有兩百萬貫上下,隻夠勉強給百官發放薪俸。
朝廷一旦放鬆對鹽酒的壟斷,沒有足夠的經費維持這十幾萬精銳禁軍,地方節度使們就會愈發地變本加厲,原本還算可觀的上供錢,轉瞬就會被節度使們吃幹抹淨。
這兩點都是當今朝廷的痼疾,難以醫治,難以根除。
李延慶兩世為人,讀過不少古今中外的史書,再加上在這個時代的見聞,倒也有一些不夠成熟的個人見解。
但李延慶目前所處的層次還不夠,他自覺,自己的某些見解還略顯稚嫩,尚需打磨,目前提出來,恐會貽笑大方,不提也罷。
況且,為何要提出來呢?
不在其位不謀其職,是李延慶一貫的主張。
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自己僅為一介學生,又不是當朝宰相,無需為這些國家大事而憂心。
所以,李延慶僅花了一個時辰,就完成了作答。
雖然引用了大量的儒家經典,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四百多字,但總結起來,其實啥也沒說。
“不過,交差應該也足夠了吧?”
早早完成了作答,李延慶當然要提早交卷。
有在考場裏發呆的時間,回去看看書、揮揮刀,或是與嬌俏侍女們聊聊天,那不香嗎?
待紙上的墨跡風幹之後,李延慶將寫滿小楷的四張紙疊好,舉起了右手。
這麽快就寫完了?尹拙心下一驚,這道題的難度他是清楚的。
當時尹季通提議要修改考題時,尹拙本來是不同意的。
因為這場考試本是為替花間社挑選新成員,考校學生倒還在其次。
但在看了考題後,尹拙覺得倒也不錯,因為尹季通編寫的考題,能將這兩個目的都兼顧起來,除了難度略高之外。
因此,尹拙將考試時間定為了四個時辰,從上午的巳時,一直到下午的申時,為的就是讓考生們有充足的時間思考與作答。
尹拙轉頭望向李延慶,白色長須輕輕抖動,示意李延慶可以交卷。
李延慶踮起腳走到尹拙案前,將試卷放到案上,稍稍收拾,就離開了考場。
從李延慶那接過試卷後,尹拙倒也不著急看。
等到李延慶退出學齋後,屋內重歸安靜後,尹拙才取來考卷。
……
“郎君,經常出沒於畢羅腳店裏的那個刺客頭目,羅五,今日上午從後門進了鳳鳴館。”
午時中,李延慶剛剛回府,方誌和就帶來了一條重磅情報。
羅五?那不就是董三牙曾經雇傭過的刺客嗎?李延慶聞言,麵如平湖,心中卻泛起了波瀾。
這秦蕊找刺客,是要殺人麽?要殺的又是誰?
李延慶低頭沉思片刻,望向方誌和:“除此之外,秦蕊還有什麽舉動?”
方誌和恭敬地答道:“自兩日前得到郎君的吩咐後,開封辦事處開始監視秦蕊,除了今日早晨她有出城掃墓外,這幾日秦蕊都沒有出過鳳鳴館。”
“是麽。”李延慶雙眉輕皺,吩咐道:“繼續監視秦蕊,同時再派一名精幹人員去監視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