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分道揚鑣
月暗燈昏之時,王仁贍踉踉蹌蹌地回到了租住的腳店之中,用力地推開了房門。
王仁贍在酒桌上已經與趙匡胤約定,後天就去殿前司報道,他還婉拒了趙匡胤相送,堅持自己回腳店。
“王大,你回來了。”趙普正在屋中讀書,聽到門口的動靜,扭頭望了過來。
開封城的腳店價格極貴,一間普通的睡房一晚要六十多文,三人為了省錢,合租了一間房。
鼻子嗅了嗅,趙普雙眉微蹙:“你又去喝酒了。”
人一醉就容易壞事,王仁贍飲酒又沒有節製,在長安城的時候,就有過多次醉酒鬧事的前科。
王仁贍大步走進屋中,將自己扔到了床上:“放心,我沒醉,是有高官請我喝酒,稍微多喝了些。”
“哪位高官啊?”趙普來了興趣,這王仁贍莫非也和自己一樣走運了?
“是殿前司都虞侯,趙匡胤!”王仁贍挪了挪身子,將頭放到枕頭上。
趙普聞言一驚:“趙匡胤?他請你喝酒?你沒騙我吧?”
對於趙匡胤其人,趙普亦是早有耳聞。
趙匡胤作為郭榮的親信,在高平之戰後聲名鵲起,不到半年就從八品的供奉官,直升為五品的刺史。
他的名字也多次見諸邸報,以超快的升官速度而聞名天下,是周朝軍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最近幾個月,趙匡胤的風頭,甚至蓋過了兩年前甚囂塵上的李重進。
王仁瞻麵露嘚瑟:“嘿嘿,正是這位趙虞侯,他還讓我後日便去殿前司報道,他允諾定會給我安排個好差遣。”
趙普急忙問道:“你同意了?”
“我當即就同意了,這可是天賜良機!”王仁贍忽然哈哈大笑:“明日等我得到官階,後日便有美差,則平你千萬不要羨慕我!”
這時,楚昭輔手捧一個黑黃色的陶壺,用腳尖點開門:“則平可不會羨慕你,再過些天,他就是宋州節度推官了。”
之前楚昭輔倒夜壺去了,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王仁贍肆意的笑聲。
王仁贍聞言,立刻爬起身來:“什麽?宋州節度推官,則平你是投效哪位節度使了嗎?”
楚昭輔走進屋中,蹲下身,將夜壺放到床下:“我和則平,都投效了宋州節度使李重進。”
趙普卻立刻說道:“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別說得如此肯定。”
“哦喲,某人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替李家效力了嗎?”楚昭輔偏過頭,望著趙普:
“若是李使相不用,便投效他的兒子,這話你一個時辰前剛剛說過,怎麽,這就忘了?”
“我沒忘,隻是.……”
話音戛然而止,趙普端坐在桌前,雙目緊盯泛黑的方木桌,麵露沉思之色。
見狀,楚昭輔關切地問道:“則平,怎麽了?”
趙普並未回話,而是皺著眉望向王仁瞻:“王大,殿前司的差使,你能推掉嗎?”
“絕無可能。”王仁贍斷然拒絕,他也欣賞趙匡胤這位豪爽的上司,能在他麾下當差,王仁贍是極其滿意的。
“不過,則平,你為何要勸我放棄來之不易的美差?”
王仁贍此言並無責怪之意,他隻是想弄清趙普這麽說的緣由,趙普在王仁贍眼裏,向來是富有智略和主見的。
趙普沉默片刻,用極慢的語速說道:“這趙匡胤,無論從何等角度看,都是李重進的死敵。
若是王大你堅持要在趙匡胤麾下效勞,我們三人,以後,極有可能反目成敵。”
依據趙普掌握的情報,趙匡胤是由張永德舉薦為都虞候的,所以他與張永德應該是盟友。
而張永德,又是李重進的死敵,這事情軍中高官皆知,是劉詞閑談之時透露給趙普的。
王仁贍聞言,當即問道:“那,我們三人,不能一起去投效趙匡胤嗎?”
“他僅是一個遙領的刺史,差遣是殿前司都虞侯,招你到軍中自是毫無問題。”趙普頓了頓,反問道:
“可我們兩人呢?趙匡胤可有差遣安排給我們?”
趙匡胤的本官是嚴州刺史,但僅僅隻是遙領,享受刺史的待遇,並不能去嚴州赴任,自然就不能向朝廷舉薦文官,與正任節度使李重進比起來差遠了。
沉默片刻,王仁贍低頭道:“確實,他沒有差遣能夠安排給你們。”
楚昭輔勸道:“王大你也隨我們去宋城投效李重進,這事不就結了嗎?我們共事這麽多年,你忍心將來與我倆為敵嗎?”
王仁贍麵色變得有些難看,忽然起身,推門而出:“我找個地兒靜一靜。”
趙普剛想起身去攔,楚昭輔連忙抓住趙普的衣袖:“讓他去想想吧,不用逼他。”
“也罷,也罷。”趙普頹然坐回椅上,他很清楚,自己即將與王仁贍分道揚鑣。
……
王溥醉醺醺地趴在馬上,十餘名親隨護著王溥返回到家中。
進了門,一名親隨附在王溥耳邊,小聲說道:“郎君,到家了。”
“嗯?到家了?”王溥睜開雙眼,輕快地翻身下馬,醉意全無。
快步走到父親王祚的臥房門前,王溥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門:“阿爹,是我,兒回來了。”
“那便進來。”屋內傳出蒼老的聲音。
王溥聞言,輕輕推開房門。
臥房內溫暖如春,王祚穿著白色絲質燕服,袒露著胸膛,坐在桌前,正撥弄著算盤。
察覺到兒子輕柔的腳步聲,王祚並未停止手頭的工作,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以後若是李重進再派人來見你,一律避而不見。”
王溥恭敬地回道:“以後凡是李使相家的人,兒一律不見。”
今日放衙之後,王溥本打算回家,繼續編寫史書。
可王溥行至半路,忽然家中派了仆役找來,說是李使相家的衙內上門拜訪。
仆役還轉達了王祚的命令:隨便找個借口,深夜再回家。
對於父親的命令,王溥向來是不敢違逆的,當即就轉道城南喝酒去了。
敲打算盤之聲戛然而止,王祚將賬簿合上:“我這麽做的用意,你可明白?”
“兒明白。”
王祚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從前,我們家地位卑微,不得不依附於人,如今你已貴為宰相,隻需做好分內之事,即便改朝換代,我們家依然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