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想法的趙普
“則平(趙普的字),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趙普聞言,抬頭看了看偏西的太陽,有氣無力地回道:“大概是申時末吧。”
“那我們在這等了有多久了?”
“從上午辰時末,到現在。”趙普攤開右手,數了數:“巳、午、未、申,快四個時辰了。”
說罷,趙普挪動了一下坐到發酸的屁股,又扭了扭肩膀,發出一陣哢擦聲。
靠坐在趙普身邊的楚昭輔長籲短歎:“唉,這都四個時辰了,我們卻還未能見到王相公。”
“那能有什麽辦法呢?”趙普一雙狹長的鳳眼中滿是愁緒,伸出手去拿掛在腰間的水囊,可入手才發現,囊中已經一滴都沒有了。
趙普和楚昭輔兩人,現在正坐在王溥府邸大門邊上的圍牆下,屁股下墊著的,是從街對麵的布鋪花兩個銅板租來的麻布,一會還要還回去的。
兩人一早就離開腳店來到了王溥的府邸,向司閽遞上了名刺,裏麵還附帶著趙普寫的一首小詩,滿懷期待地等著王溥召見。
可兩人從太陽初升,等到太陽逐漸西垂,從神采奕奕,等到精神萎靡,都未能等到王溥的接見。
現在兩人幹脆連禮儀都不顧了,直接租來兩塊麻布,靠坐在圍牆下。
反正,圍牆下邊早就坐滿了人,既然是一群人一起丟臉,那也就算不上丟臉了。
“你說,我們這次,到底能不能得到王相公的接見?”楚昭輔兩瓣嘴唇已龜裂,說完還不雅地伸出長舌,滋潤了一番嘴唇。
趙普將頭仰靠在圍牆上,沒精打采地說道:“我哪知道?要不我們回長安算了,在長安我們哪用得著遭這罪?不就是一個官嗎?不當算了”
“別說傻話了,不當官,你能幹啥?回去吃你渾家的軟飯嗎?”楚昭輔譏笑道:“你能在你渾家麵前抬起頭來做人?”
楚昭輔奚落了趙普一通,仍不能發泄胸中怨氣,繼續嘲諷:
“恐怕就是你那首破詩,令王相公不願接見我們,人家可是狀元郎!你連舉人都考不上,居然妄想用詩賦來打動王相公,我看你啊,畫蛇添足咯!”
趙普當即就不樂意了,豁然起身:“那你說,怎麽辦嗎?我這不是看門口等候的人這麽多,想著寫首詩能出眾點,引起王相公的注意嗎!
你就會嘲弄,這一路上可曾想過一丁點主意?”
趙普大聲的怒斥,引來了牆邊其他人的圍觀。
“你吼那麽大聲做什麽?”楚昭輔被突如其來的怒斥嚇了一跳,回過神也是站起身來:“有本事你讓王相公接見我們啊,就知道吼!”
趙普先是不甘示弱地和楚昭輔激情對視了一番,可扭頭望了望,圍觀的人是越來越多,眼看事情就要鬧大了。
“算了,不吵了,我們先離開這。”趙普語氣軟了下來,扯住楚昭輔的衣袖,帶上了兩塊麻布,灰溜溜地離開了圍牆。
很快,這處牆角就被新來的人給占據了。
趙普和楚昭輔尋了街對麵的一家茶館,用懷中溫潤的二十枚銅錢,換了一處臨窗的桌椅,以及兩碗熱茶。
兩人坐在窗邊,看著熙熙攘攘的王府大門,同時端起茶碗。
小飲一口,趙普放下茶碗:“宰相的家門,當真難進。”
“那是自然,唉,那是誰?”楚昭輔睜大了眼,看到王家的司閽恭恭敬敬地將兩個人迎進了門中。
上午的時候,就是這個瘦高的老司閽,神情高傲地收下了兩人的名刺,隻回了一句:“在門口等著。”就再無下文。
可現在,看著這司閽滿臉諂媚的樣子,楚昭輔有些吃驚,到底是什麽人,能讓宰相家的司閽如此相迎?
“這是何人?能有如此排場。”手中的茶碗漸漸傾斜,溫熱的茶水都流到了長袍上,可楚昭輔絲毫沒有察覺。
“則平,你看見沒有?”
趙普此時也正緊盯著窗外,伸手指著司閽牽著的白馬:“看見了,看到那匹純色白馬沒,就那匹馬,在長安都能賣兩百貫!”
“兩百貫?那不是我十年的薪俸嗎?這馬能賣這麽多錢?”楚昭輔聞言大驚失色。
趙普轉過頭,搖了搖食指:“這還是最低價,這種馬一入市場,就會被買走,即便是在趙侍中的府上,也僅有兩匹馬能比得上這匹。”
“嗯?你看看你的袍子?”趙普察覺到了楚昭輔手中茶碗的異常。
楚昭輔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袍下擺,已經被茶水淋了個透,連忙衝下樓,去找店小二要幹布。
趙普則一邊悠悠地喝著茶,繼續打量著王家的府邸,逐漸陷入沉思。
半刻鍾後,楚昭輔走上樓來,高聲說道:“則平,回腳店吧,天快黑了。”
“拱辰(楚昭輔的字),我有個想法。”趙普凝視著窗外,喝幹了碗中剩下的最後一滴茶:“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我大膽。”
楚昭輔聳了聳肩:“有什麽想法,你說便是了。”
從長安到開封的一路上,趙普都不知提出多少個大膽的想法了,楚昭輔已經習以為常。
趙普是個極有想法的人,盡管經常失敗,但一直鍥而不舍。
“我們去見剛才那位郎君吧。”趙普看得出,剛才司閽迎接的人,是一位年齡不超過二十歲的少年郎。
這位少年郎要麽是王溥的近親,要麽就是京中某位權貴家的衙內,無論是哪一種,都能幫上他們兩人的忙。
“隨便你。”楚昭輔也明白,趙普強得像頭牛,隻要是他做的決定,即便是五駕馬車也拉不回來。
趙普從凳上起身,拍了拍頭發和衣袍,神采奕奕地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那位郎君已經從王家出來了。”
李延慶在司閽的歡送下,牽著自己心愛的白馬,後頭跟著李石,麵無表情地出了王家。
他來王家,自然是來拜見王溥的,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在司閽殷切的引領下,李延慶坐進了王家的客廳之中,喝上了美婢奉上的熱茶。
司閽還告訴他,自家郎君正在騎馬回府的路上,再有一刻鍾便能抵達,讓李延慶稍加等候。
可半刻鍾後,李延慶等來的不是王溥,而是王溥的一名私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