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吃了讀書少的虧
日上三竿,開封城的侍衛親軍司衙門裏,都指揮使的公廨中,李重進躺在窄窄的行軍床上,大肚腩起起伏伏,抱著個柔軟的枕頭睡得正香。
“姐夫,宋州來信。”
翟守珣推開房門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情景。
將李延慶發來的信件放到桌上,翟守珣踮起腳尖走到行軍床前,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兔毛被,輕輕替李重進蓋上。
作為李重進安排在侍衛親軍司裏的私吏,翟守珣不光要協助李重進處理公務,偶爾還要照顧下李重進的私人生活。
似是察覺到了旁人的氣息,昏睡中的李重進右手猛地伸出,狠狠抓住了翟守珣的左手。
“唉喲。”翟守珣吃痛之下不由叫出了聲來。
李重進緩緩睜開雙眼,見是自家小舅子,立刻鬆開了手,嗓音沙啞:“原來是子琪啊。”
翟守珣揉了揉發紅的左手手腕,小聲抱怨道:“姐夫,你這毛病當真得改改才行,為此,姐姐已經吃了你不少苦頭了。”
“嘿,軍中待了多年,碰到刺客的次數都數不清了。”李重進揉了揉眼睛,滿臉訕笑道:“積年的老毛病了。”
掀開被子,李重進麻利地下了床,穿上鯊魚皮製成的鞜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含糊不清地問道:“這次又是誰的邀約?”
翟守珣早就將信拿了過來,遞給李重進:“不是邀約,是剛從宋州送來的信,三郎所寫的。”
“不是邀約就好。”李重進接過信拆開,仔細讀了起來。
自昨天垂拱殿議事後,邀請李重進赴宴的邀約就如雪片般飛進李府。
還沒吃晚飯,李重進的書桌上就堆積了不下三十份邀約,全是朝中與李重進相識的官員們送來的。
契丹國主北上捺缽的消息昨天傍晚就傳遍了開封,對當今時局敏感的官員們立刻就意識到:宋州節度使李重進必須要赴鎮了。
所以這些邀請李重進赴宴的官員們,除了幾位與李重進交情極深的外,基本上都是想為自家子弟求個一官半職。
李重進作為正任的宋州節度使,除了可以舉薦一名節度掌書記和一名節度推官,還可以舉薦宋州下轄七縣的縣尉和縣丞。
當然,李重進舉薦的人選要通過吏部銓選司的考核,考核合格後方可上任。
與此同時,若是經由李重進舉薦的官員在任上出了問題,朝廷都會以此追究李重進的責任。
約,是要赴的,但不能全赴。
李重進清楚自己待在開封的時間已經十分有限,要盡可能地用這些官職換取些利益,為自己幾個兒子未來的宦途打好基礎。
但因為舉薦連帶責任的關係,李重進在挑選人選時又必須極其慎重。
昨日吃了晚飯後,李重進一直到睡覺前都在拆看那些邀約,直看得他頭暈眼花,都快不認識“邀”這字長什麽樣了。
今日天還沒亮,李重進正抱著妻子呼呼大睡的時候,又是二十多分邀約到了府上。
還有七八個和李重進有過命交情的老戰友,無視門口的司閽,直接闖進李重進家中,想要逼著李重進給自己的兒子舉薦一個差遣。
這些官員們也是被製度逼得沒辦法了。
蔭補製度下他們的後代都有八品或者九品的本官,但朝廷為了不讓官員們世代為官,並不會隨便給這些官二代分配差遣。
沒有差遣,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本官就不能提升,蔭補的本官最高也就八品。
若是不能提升本官,這些官員的家族三代之內就會因為無人為官而衰敗。
盯著李重進手上的十幾個差遣,這些官員們早就紅了眼。
眼看昔日的老戰友們來勢洶洶,李重進衣服都來不及穿戴整齊,就從自家後門便裝逃出,扯了塊黑布遮住臉,直接跑到城西南的侍衛親軍司衙門來了。
從侍衛親軍司的小門進來,李重進讓翟守珣把住公廨大門,不準任何外人進入,便躺倒在行軍床上補覺。
此刻一覺醒來,李重進自覺精氣神十足。
靠坐在大椅上,將李延慶寫的信仔細讀了一遍,李重進摸了摸下頜堅硬的短須,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
翟守珣安靜地侍立在一旁,屋中隻有燒著木炭的銅盆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子琪,國子監刊印九經的事情,你知道嗎?”李重進忽然問道。
“在下聽衙中的書吏提起過,以為隻是稀鬆平常之事。”翟守珣回道。
“你呀,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李重進豁然起身,將信遞給翟守珣:“這麽重要的事情,若非三郎提醒,我都還不知曉。”
接過信,翟守珣瀏覽了一遍,知曉了刊印九經之事的重要性,羞愧地低下了頭:“在下以後定當用心學習。”
李重進並未過分責怪翟守珣,擺了擺手吩咐道:“現在說這些沒用了,你速速去我府上,從書房裏把李穀的邀約拿來,記住,一定要從後門進去。
“是。”翟守珣不敢問緣由,躬身行禮後離開了公廨。
見翟守珣離開,李重進緩緩起身,在寬敞的公廨中踱步著,邊走邊思考。
昨夜李穀發來了邀約,還是聯合王溥一起,他倆的目的李重進很清楚,無非是想為後輩求幾個縣丞的職位罷了。
李重進本打算過兩天便赴約,現在覺得必須提前了。
此時的國子監祭酒是名儒尹拙,李重進與他並不熟悉,但聽聞李穀與尹拙關係似乎不錯。
李重進打算用迂回戰術,通過李穀做中間人,與尹拙牽上線。
尹拙今年有六十多歲了吧?後輩應該不會少,也不知縣尉縣丞這樣的職位能不能滿足他的需求。
自己手上能用的籌碼還是少了些,李重進苦惱地揉了揉下巴。
掌書記的位置已經給了吳觀,推官的位置李重進打算著重考量一番,並不急著許出去。
推官的位置實在太重要了,主官一州的刑名,若是出了岔子,自己節度使的位置都有不保的風險,必須要慎重用人。
其實若是沒有合適的人選,繼續用那趙興業也不是不可以。
投靠自己的文人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