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賺錢的機會
然而事情並不如李延慶想的那般容易解決。
此時的秋稅,是不稅錢,隻稅糧的。
“兩稅法,夏稅錢,秋稅糧,這可是唐德宗時就定下的定製,距今都一百七十餘年了。”
吳觀說話的同時,左手輕輕敲著木桌,右手卻仍不停歇,依舊奮筆疾書。
李延慶聞言,臉色稍沮:“那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另想其他法子嗎”
吳觀點了點頭道:“分期貸款收取的本息也是糧米,這是當初文契上寫得清清楚楚的,這兩批糧食,都得留到明後年,等淮南開戰之後才能拿出來販賣。”
“這不是當初你的主意嗎?”吳觀從公文堆中抬起頭,瞪了眼李延慶:“現在三郎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離開府衙,為師現在,很忙!”
吳觀的意思簡單明了,讓李延慶不要打秋稅和貸款的主意,立刻滾蛋。
因為秋稅之事,宋州府衙之中此時也是一片忙碌。
李延慶一路左躲右閃,避開了幾名抱著厚厚文書的小吏,文書的高度都快超過小吏他們的頭頂了,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差點就撞上了李延慶。
出了宋州府衙,雷聲陣陣,一朵不知從哪飄來的烏雲,遮蔽了原本晴朗的天空,眼瞅著就要下暴雨了。
“真晦氣。”
李延慶急忙趕回一心院中,抽出本孫子兵法,準備打發下時間。
忽有仆役來報,說是張謙和來訪。
自從那天兩人確定主從關係後,張謙和這些天每日都會到節度使府來報道。
李延慶讓他先當一陣子自己的秘書,跟在自己身邊了解一些烏衣台的具體運作,順便陪李延慶讀讀書,一個人讀書的日子確實挺枯燥的。
我不是讓他今天在家休息嗎?李延慶疑惑之下,還是讓仆役領張謙和來了書房。
“郎君,我今日是給你送禮來了。”張謙和抱著一個大布包,興衝衝地走進書房。
兩人這些天已經混得熟稔,繁文縟節的東西李延慶並不喜歡,幹脆就全免了。
李延慶調笑道:“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會給我送禮?”
“這不是上次得到郎君贈送的字畫,有些不好意思嘛。”張謙和將布包放到書桌上,期待地望著李延慶。
“讓我瞧瞧是啥。”
李延慶站起身打開布包,一股鬆墨的清香撲鼻而來,是一遝嶄新的書籍。
拿起最上方一本薄薄的書籍,李延慶端詳著藍色封麵上的兩個小楷:“論語?你送這給我幹啥,我會沒有論語嗎?”
“郎君請翻幾頁看看。”
李延慶隨便翻了幾頁,每一頁都是李延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內容。
“這有什麽特別的嗎?”李延慶皺著眉道。
呆鳥,張謙和撇了撇嘴,急言道:“看字!”
聞言李延慶仔細看了看,又用手細細摸了摸,大吃一驚:“這是印上去的?!”
李延慶如此吃驚,是有原因的。
之前李延慶的書房中,所有的儒家經典,全部都是手抄本,隻有幾本佛經是印刷術的產物。
稍稍了解下,李延慶才知道,這時候雖然雕版印刷術已經十分成熟。
開封、洛陽、成都以及揚州都分布有不少印書鋪,李延慶屋中僅有的幾本刊印的佛經,便是洛陽的潘家印書鋪刊印的。
但這些印書鋪一般隻會刊印佛經和日曆,沒有一家印書鋪會刊印儒家經典。
無他,實在是此時民間的識字率太低,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讀書人十分稀少,刊印儒家經典賣不出去幾本,連製作雕版的錢都賺不回來,沒有商家會做虧本生意。
而此時佛教盛行,就算是不識字的人,偶爾也會買幾本佛經回家供著,因為佛經不光有文字,還有佛像。
日曆就更不用說了,幾乎是家家必備之物。
李延慶因此打消了抄襲些小說販賣的念頭。
因為即便是像宋城這般繁華的州城,識字的人都不會超過五百人,賣個錘子的小說啊!
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中國流行的文化產品總是越來越傾向於一般民眾。
這是隨著社會的識字率不斷提升而改變的。
小說要到明清時才繁盛,是因為那時候社會底層百姓的識字率上升了,消費者變多了,才會出現專門的小說家,和刊印小說的商家。
隻有一般民眾的識字率上去了,這些產業才能存活和發展。
“你從哪弄來的印刷本?”李延慶急忙問道。
見李延慶的焦急模樣,張謙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是我的親屬從開封城帶來的。”
“開封現在有書坊在刊印九經嗎?”李延慶已經數了一遍布包中書籍的數量,不多不少,正是十二本儒家經典。
九經正是此時科舉考試的考試範圍。
明明是十二部儒家經典,為何被稱為九經呢?
因為論語、孝經和爾雅三部經典,是在唐朝末期才加入考試範圍的,但官方對於這些儒家經典的稱呼,延續了唐初的叫法,依舊稱為九經。
唐朝初期遵道貶孔,本已經將論語踢出了考試範圍。
可隨著唐末佛教盛行,朝廷不得不又將孔子搬出來對抗佛教,之後孔子聖人的地位才逐漸穩固,直到南宋被徹底神化。
張謙和拿起一本公羊傳,直接將書倒了個麵:“郎君看書的封底便知道了。”
李延慶連忙合上論語,看向書的封底,最下邊有一行小字:開封國子監刊印。
國子監?國子監什麽時候也開始搞賣書業務了?
等等,不會是那件事情吧?
李延慶問道:“可是長樂老主持的刊印之事?終於有成果了嗎?”
“正是馮太師主持的刊印九經之事,曆經二十二載,上月已徹底完工,正式刊行天下!”張謙和拿著手中的公羊傳洋洋得意道:
“我送給郎君的這套九經,可是全天下第一批刊印而成的九經!我舅父足足在國子監外等了三天三夜才搶到!”
李延慶說的長樂老,張謙和說的馮太師都是同一個人,正是今年四月剛剛逝世,曆仕四朝為相的馮道。
馮道自稱長樂老,所以有人稱他長樂老,馮道又長期高坐太師之位,也有人稱他馮太師。
當然也有稱馮道為馮瀛王或者馮文懿的,因為馮道死後被追封為瀛王,諡號是文懿。
對於馮道,李延慶是熟悉的,當然從史書上看來的。
這位長樂老曆仕五代的後四朝而不倒,每朝的皇帝都會恭敬地拜他為相,是一位真正的傳奇人物。
也正因為此,馮道可以連續二十二年主持九經的刊印工作,將十二本經書悉數製作成雕版。
李延慶凝視著手中這本嶄新的論語,心潮澎湃。
這可是賺錢的大好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