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自盡
京中紛擾也好,暗流湧動也罷,李延慶暫時都是管不著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李延慶現在還隻是一個沒有官身的衙內罷了。
作為節度使家的衙內,李延慶現在手頭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視察李家在宋州的幾個莊園,因為等到九月底,宋州的秋收就要開始了。
李家在宋州有四個莊園,有接近一萬三千畝土地。
這幾個莊園都是七月份時,由前任宋州節度使趙暉贈給朝廷,再由當今天子郭榮賞賜給李家的。
前任節度使趙暉隻留下了夠這幾個莊園用到十月份的糧米,多餘的都被趙暉就地變賣。
所以這一次秋收意義重大,今年十月到明年六月夏收前的八個月裏,四個莊園三百餘戶客戶,共計兩千餘口人的生計,都得靠這次秋收來維持了。
所謂客戶,是指以耕種他人土地為生的農戶,此時將有田地的農民稱為主戶,無田地的農民稱為客戶。
而像李重進這樣的官員之家則稱為官戶,官戶是不用承擔國家賦稅的,所以官員們一般都盡可能地兼並大量土地,官越大的,土地越多。
待到十月,京中李府兩百多口人也將跟隨著李重進搬來宋城,這一大家子人未來的口糧也得由這四個莊園提供。
李重進在信中特別叮囑李延慶,令李延慶盡快派人視察四個莊園,以確保未來糧米、肉食以及馬匹草料的正常供給。
今日一早,李延慶就帶著十名護衛,還有一名精幹的賬房管事出了宋城,去往位於宋城以南十裏的一處莊園。
這一處莊園占地接近四千畝,是四個莊園中最大的一個。
李延慶並不打算把四個莊園都視察一番,隻挑了個最大的親自視察,剩下的三個莊園李延慶交給了府上的賬房管事去查驗。
本來節度使府的賬房管事就負責定期檢察莊園,每個月都要校對一番莊園賬目和庫存,防止莊園的管事中飽私囊。
李延慶早晨卯時出門,等視察完莊園風塵仆仆回到宋城時,已是午時末了。
未等李延慶吃上一口熱飯,就有吳觀的仆役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竹奉璘死在了州獄中。
李延慶正坐在院中和鈴兒準備享用午餐,聽到消息,當即扔下了筷子就去尋吳觀。
仆役卻又說吳書記已經去了府衙,與其他兩位宋州的主官議事去了。
李延慶強自安定心神,靜待吳觀帶來消息。
這一等足足等了有一個時辰,在李延慶的耐心快要耗盡時,吳觀終於姍姍來遲。
“竹奉璘是自盡而亡。”進了書房,吳觀先是抹了把頭上的細細汗珠。
“確定嗎?”李延慶問道。
“確定。”
得到吳觀肯定的答複,李延慶鬆了口氣,自盡就好。
李延慶也希望竹奉璘死,因為竹奉璘牽涉到私販糧米之事,此事若是被竹奉璘抖出來,必然是能牽出魏仁浦的。
可若是魏仁浦出事,則自家剛疏通的販糧渠道、烏衣台建立辦事處的計劃,大概率也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從開封來的信件中,李延慶已經知道了魏仁浦與趙匡胤的關係,知道這兩人曾是鄰裏,關係匪淺。
魏仁浦最近將本要調撥給侍衛親軍的裝備,全數調給了殿前司,令李重進很是不滿,便遣人調查了一番魏仁浦與殿前司幾位主將的關係。
結果發現魏仁浦與趙匡胤曾是鄰裏,這事情並非秘密,李重進隻是派了幾個親信去開封城外打聽了一番就得知了。
這事李重進曾在信中提過一次,李延慶當即就明白了,趙匡胤陳橋兵變時的朝中助力,大概率就有這個魏仁浦。
了解了這個時代的權力結構後,李延慶認為,曆史上趙匡胤陳橋兵變並不僅僅是禁軍的叛變,必然是有執掌兵權的樞密使協助。
因為沒有樞密院的兵符和調兵劄子,趙匡胤是不可能帶兵出征的。
魏仁浦的倒台李延慶是樂於見到的,但自己的計劃此時更為重要。
李延慶很清楚,魏仁浦的樞密使是當不長的,如此他的威脅程度將會大大降低,事情還是按照自己的計劃有序的進行更好一些。
吳觀剛才在府衙中與兩位主官談論了很長時間,非常口渴,便又喝了口茶水:“此事似乎是趙興業指使的。”
“哦,趙興業?”李延慶感到有些驚訝。
“這幾天趙興業仗著推官的身份,多次進入州獄審訊竹奉璘,而我和竇判官都未曾進入州獄之中。”
吳觀接著說道:“竹奉璘在獄中以瓷片割腕自盡,這瓷片,是盛菜所用瓷盤的碎片,而這菜,正是趙興業指使獄卒買的。”
“想不到啊,我本以為趙興業是一個沒有後台的人,他的後台會是誰,李穀?王溥?還是魏仁浦?”李延慶疑惑道。
吳觀輕輕搖頭:“還不清楚,也有可能他並無後台,趙興業的妻弟是米行行首,與竹奉璘有些牽連,而趙興業為了保全自身,謀害竹奉璘,再將其死亡偽造成自盡也是合情合理的。”
“這也確實合情合理。”李延慶點了點頭,又問道:“老師是去看了案發現場嗎?”
“看了,所以才會拖到現在。”吳觀放下茶碗:“若隻看現場,那竹奉璘確是自殺無疑,昨晚守夜的兩名獄卒並未見到任何人進入牢房,竹奉璘身上也無掙紮、打鬥的痕跡,僅僅是手腕處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
“如此就好,隻要能對京中交代過去就行。”李延慶明顯放鬆了下來。
其實竇侃、吳觀還有李延慶都希望竹奉璘自殺,但為了自身的安危,幾人都沒有進入州獄中勸竹奉璘自殺,更沒有派人謀害竹奉璘。
因為竹奉璘是郭榮欽點,要進行三司會審的重犯,郭榮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人不想被當今的天子懷疑,都不敢撞這個槍口,不但不敢輕舉妄動,還吩咐獄卒們好生看管竹奉璘,生怕竹奉璘死在監獄中。
如今趙興業當了這個勇士,正中吳觀和李延慶下懷。
吳觀分析道:“這樣一來三司會審是進行不下去了,陛下必然另派重臣來宋州查案。”
“到時候查的就會是趙興業了。”李延慶微笑著說道。
“隻看現場,沒人能懷疑趙推官,他辦事倒也是妥當。”吳觀並不相信竹奉璘是真的自殺。
隻是案發現場的一切跡象,都在告訴所有人:竹奉璘的確是自殺而亡。
“可惜我不能去看看現場。”李延慶心中的偵探之魂在燃燒,可他並無職權去現場一覽。
吳觀略帶疑惑地看了眼李延慶:“沒什麽可看的,竹奉璘的屍首已被仵作拿去查驗了,牢房中僅留有血跡而已。”
“算了,此事也與我無關,下午我就待在屋中看書好了。”李延慶感覺到了吳觀疑惑的眼神,當即說道。
吳觀輕輕頷首:“如此就好,這些天你就在府中,不要出去走動,此案事關重大,切莫惹禍上身。”
“學生明白的。”李延慶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