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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在寧陵(一)

  寧陵城並不大,大約半刻鍾後,方誌和牽著黑馬到了位於城西的姚氏客店。


  將馬韁交到聞聲而出的店小二手上,方誌和吩咐店小二:“趕快用涼水給馬洗刷一遍,喂水之後,再打五個雞子到草料中喂食。”


  馬匹長途奔跑後,需要用冷水衝洗,給血液降溫。


  “客官放心交給在下吧。”店小二接過韁繩,又打量了一下黑馬,驚歎道:“這麽多汗!怕是跑了一夜吧,客官你當真厲害。”


  “別廢話,照做就行。”方誌和瞪了一眼店小二。


  “是,是。”店小二忙不迭地點頭:“客官可需要房間,需要吃食?”


  此時的客店大多是住宿和餐飲同時經營,一樓擺著桌椅,二樓則用於住宿。


  方誌和此時已經走進了客店中:“一碗羊血湯,兩斤蒸餅,送到二樓中間的上房。”


  劉從義一行人包下了姚氏客店二樓同一排的三間上房,卻隻在中間那間房議事,怕的就是隔牆有耳。


  “客官稍等,在下馬上就送去。”


  點完早餐的吃食,方誌和沿著木梯走到二樓,來到房門口,用輕兩下重兩下的手法敲響了門。


  劉從義打開門,見是昨天回宋城報信的方誌和,有些驚訝:“怎麽是你?快進來。”


  “是郎君叫我來的。”進到屋中,方誌和又從懷中掏出信和令牌:“這也是郎君讓我交給你的。”


  劉從義接過信和令牌,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封,拿出信來閱讀。


  信封已被汗水微微浸濕,好在信上的字跡並未模糊,曾經能當上武德司都頭的劉從義,自然是識字的。


  李延慶寫的信很短,短到隻有一句話:拿下蔣達回返宋城,不要驚動其他人。


  劉從義拿起信紙左看右看,翻來覆去地看,確認隻有這一句話後,才用桌上的燭台將信紙燒掉。


  再仔細看了看寫有“歸德軍節度使府”的令牌,劉從義將令牌收入懷中:“郎君還吩咐了什麽嗎。”


  “沒有了。”方誌和馬上又補充道:“哦對了,張台主也來了,此刻還在路上吧。”


  劉從義聞言皺了皺眉:“你把台主甩在路上了?”


  “他們太慢了,夜裏不敢走太快,郎君吩咐的事情又要緊。”方誌和撓了撓頭:“我也沒辦法。”


  方誌和又環顧了屋中,發現此刻這間屋子裏隻有自己和劉從義兩人:“他們四個呢?”


  “在監視著呢,兩個盯著巡檢衙門,兩個盯著軍營。”劉從義從方誌和身上嗅到了濃烈汗臭味,又看到方誌和頭發亂糟糟的樣子:“瞧你成什麽樣子了,快去洗洗。”


  竹奉璘一家就住在宋州巡檢衙門後的官邸中,此時官員的流動性很大,在各個衙門後頭都有給主政官員修建官邸,這樣官員換地方任官時就不用為住房問題擔憂。


  “郎君吩咐的事情不要緊嗎?”


  “還沒到時機,不能急。”劉從義估麽著現在卯時都還沒過,蔣達那廝恐怕還在兵營裏睡大覺,總不能衝進兵營抓人吧?


  方誌和摸了把額頭,一手油和灰:“哦,那我先去洗把臉。”


  掏出懷中的令牌,坐在椅子上的劉從義仔細摩挲著令牌上的字跡,感到一陣暖意。


  郎君為了讓我等沒有後顧之憂,竟然願意冒著暴露節度使府的風險,將令牌交給我等。


  歸順李延慶時,劉從義已經有了作為棋子的覺悟,犧牲也好,被舍棄也罷,劉從義都有心理準備。


  但沒有人是天生就願意為人犧牲的,劉從義願意歸順李延慶,是因為李延慶承諾以後重建武德司,也是因為劉從義想要報仇,想要發泄心中的怨氣。


  隻要能實現心中的目標,劉從義願意付出一切,也很清楚自己隻有為李延慶賣命,才有可能實現目標。


  劉從義也見過不少的上位者,但像李延慶這般重視下屬性命的上位者,劉從義確實沒見過幾個。


  郎君如此仁義,我必不負郎君!劉從義下定了決心,不就是區區一個蔣達嗎?辦他!

  “啊——嚏!”蔣達打了個大噴嚏,從美夢中驚醒,抹了抹鼻子,茫然四顧,營帳中隻有他一人。


  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好一會兒蔣達才清醒過來,想起昨夜的瘋狂,伸出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臉上露出回味的神色。


  穿了灰色短打衣衫下了床,剛想出門買點吃的喝的,打開帳門蔣達迎麵就撞上了一個人。


  揉了揉疼痛的額頭,蔣達定睛一看,正是和自己同住一帳的高小乙,聞到了高小乙滿身的酒氣。


  蔣達怒斥道:“你這畜生,昨晚又沒回營,告訴你們多少次了,早就不是在寨子裏了,要守規矩!”


  高小乙受了蔣達的一記頭槌重擊,再加上酒勁未散,此刻已經癱軟在地上哼哼了,哪聽得進蔣達的話。


  蔣達便打來一桶冰冷的井水,潑到了高小乙的身上:“鳥貨,還不起來!”


  受了冷水的刺激,高小乙瘦小的身子直打顫,終於還是清醒了過來:“嘿嘿,大哥。”


  蔣達怕得是竹奉璘來查營,到時昏睡的高小乙少不了一頓板子。


  見高小乙仍舊一副蠢樣,但好歹是清醒過來了,蔣達便丟下木桶,準備去填飽肚子。


  “大哥,等下,我有事和你說。”高小乙勉強站了起來,短褐緊貼著瘦小的骨架,挪動到了蔣達的身邊:“很重要的事,嘿嘿。”


  蔣達掩了掩鼻子,想擋住臭氣熏天的酒氣:“有屁就放。”


  “有人在找你。”高小乙趴在了蔣達的肩頭神神叨叨地說道。


  “沒頭沒尾的,你這畜生到底想說什麽?”蔣達抑製了自己想打人的衝動。


  “昨晚,嗝。”高小乙打了個嗝,小聲說道:“有人在酒肆裏打聽大哥你的事情。”


  蔣達聞言,目光突然變得淩厲:“你說什麽?有人在酒肆裏打聽我的事情?”


  “是啊,大哥,我喝酒的時候聽店小二說的,”高小乙越說越清醒,酒勁慢慢散了:“就在城南金米巷的張氏酒肆。”


  是誰在找我,是曾經做水匪的仇家?或者是上次劫船跑掉的那個人?蔣達心中思緒翻湧。


  不可能是曾經的仇家,這都四年多快五年了,不可能現在才找上門來,很大可能就是上次放跑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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