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七月十五
“小夥子,這老人有一句話叫做疑心生暗鬼!你的心裏要是總尋思這事,唉,到頭來還真的就會變成這樣的結果。行了,放寬心,先出去吧,一會就死者的家裏人來收拾骨灰吧。”師傅對著兩個人寬慰道。
此時,一聽說師傅要開爐了,兩個人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說,轉身推門就走,身後燒屍體的師傅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轉過臉來對著牆角的黑暗處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可沒有多說話,你別來找我,趕緊走吧!”黑暗的牆角並沒有任何人,可是,師傅卻衝著那空無一人的牆角連連作揖。
兩個人走到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陰沉了下來。記得天氣預報上說今天晚上可能會有雨,農村的講究很多,如果是新墳淋雨的話,那可是不吉利的,是凶兆,證明死人的靈魂可能不安定。
董鋒仰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喃喃的說道:“希望不要下雨才好。”
這時候從遠處孫國華小跑了過來,看到兩個人在站門口就問:“唉,好了沒,他們讓我過來問一問。”
“應該是吧,差不多快了吧!”董鋒仰著頭,順口答道。
“你們在裏麵呆了那麽久,怎麽還不知道好沒好?”
“你怎麽知道我們在裏麵呆很久了?”哀愛國斜著眼睛問他。
“你們不是走出來嗎?”孫國華白了哀愛國一眼,可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剛剛才挨打,於是,趕緊一竄身就跑到了裏麵,似乎是要去看看情況。可是,誰知道他一開門就看到那位師傅舉著火鉗子正在敲擊著趙翼虎的頭顱,嚇的他媽呀一聲鬼叫,轉頭就往門外跑去,直直的撞在哀愛國的身上。
哀愛國險些被撞倒,胸口吃痛一把揪住了孫國華質問道:“你小子見鬼了,跑什麽跑!眼睛長到了屁股上了!”
“嚇死了,那,那個正在敲,敲……”孫國華一邊說著一邊比劃著師傅是怎麽敲碎趙翼虎的頭顱的。
“敲你個頭啊!”哀愛國鬆開孫國華的脖領子吼道。
孫國華一搖頭:“不是我,是,是??????”
“是我在敲死者的頭蓋骨!”這時候,師傅推門而出,接過了孫國華的話頭說道。
“對,對!”孫國華說完就從哀愛國和董鋒之間竄了出去,站在了兩個人的身後。
師傅咧嘴一笑,好像是在嘲笑孫國華似的,緩緩的說道:“死者的頭顱沒有燒完全,所以我就給他敲碎了,不然一會等家屬來了,看到之後會被嚇暈過去的。”師傅是笑嗬嗬的說。
“哦,是嗎,現在可以收斂骨灰了嗎?”董鋒問。
“行了,已經可以了,現在去叫家屬來吧,快點啊,後麵還有排隊等著的呢!”師傅說完,就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是讓工作人員把骨灰盒送過來。
過來收斂骨灰的是翼虎的父親還有趙國才,哀愛國和董鋒這才知道,老爺子已經被送進醫院了,這一次恐怕趙家人得連辦兩場喪事了。
按規矩來說應該是晚輩給長輩收斂骨灰,可是,趙家最小輩就是趙翼虎和趙國才兄弟倆,所以,隻能是趙國才代替著給收一下。
其實,說是親人收斂骨灰,也就是象征性的在一堆骨灰當中挑上兩塊還算成成形的骨頭放進骨灰盒了,剩下的,還得是燒屍工來幫著完成。這樣節省時間,而且基本上沒有那個親人會有耐性把親人的骨灰全部收斂完畢的,因為這也是一項很繁瑣的工作。
趙國才挑了兩塊稍微大一點的骨頭,然後裝進了骨灰盒中,趙父滿麵悲容。趙翼虎的骨灰會被帶回到村子,原本想著給趙翼虎在市內找一個公墓葬了,因為趙翼虎沒有結婚生子,年紀又不過三十,所以,按照規矩,趙翼虎是不能夠被葬在祖墳。
而且趙家人也不想隨便的在山上找塊地就給趙翼虎埋了,又進不了祖墳,所以,家裏人就想再市內給趙翼虎找一個公墓,可是,一問價錢皆是被嚇了一跳。無奈隻能在舟車勞頓的把骨灰在拉回村子裏麵,因為村子裏麵的墳地是不需要錢買得。
但是,雖然路是修好了,而且要比某些地段的國道還要寬要平,但是,單程路線得花將近三個小時。本來要趕在十二點之前封墓的,但是現在看看表已經是快九點了,如果不加快時間誤了下葬的時辰,可就不好了。
雖然現在講究這些事情的人已經不多了,可是,如果晚了,趙翼虎父母的心情恐怕就得在難過之餘,再加上一些歉疚了!
一行人來到雇來的車子前麵,趙國才推醒了正在熟睡的司機,然後眾人魚貫進入各自的車中。司機也是累壞了,為了不耽誤時間,所以隻能是淩晨天不亮就得趕路,兒頭天晚上也是基本上沒有睡覺,這些司機也是困乏了,要不然,沒有人敢在殯儀館門口呼呼大睡的。
各自上了各自的車,董鋒坐上上了趙翼虎父母坐的那輛小型客車,趙國才也上了那輛車。趙國才今天見到董鋒他們本來也是想說一說這事的,但是,趙老爺子始終拉著趙國才的手,趙國才根本就沒有機會和他們說半句話。此時,能和董鋒坐在一輛車裏,雖然也不能說什麽,但是,卻是一個勁兒跟董鋒眨眼睛。
車上的氣氛格外的壓抑,小型客車此時雖然坐滿了一同前來的同村和趙家關係不錯的村民,但是,卻仍然感覺這車廂裏麵空空的,因為太靜了,除了趙國才和董鋒偶爾的交談幾句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趙翼虎的母親悲痛絕望的抱著手裏的骨灰盒,眼睛半天才眨一下。她好像是看著某一個方向,但是,你卻無法從她得目光中找到一個實實在在的焦點。那種神情或許不僅僅是用絕望兩個字能夠說清楚的,也許是一種比絕望還要讓她無法接受的情感吧。
車廂裏異常的壓抑,董鋒覺得自己有些後悔,或許應該和孫國華他們擠一擠,至少那樣他們還能聊一聊最近的生活,或者就是什麽都不說,單單看著窗外發呆,也要比現在坐在這輛車裏麵來的舒服一些。
看著趙翼虎的父母,董鋒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安慰此時對他們來說是最大的傷害!或許能做的就像這些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鄉親們,一切都隻用行動來表示自己的關心和同情。
眼看著天就要下雨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趙翼虎的父親趙大叔終於打破了沉靜,對司機師傅說道:“師傅,能快一點嗎,這天要下雨了。”
“是啊,三兒,你得快點,可不能讓著雨水淋是了墳坑啊!”這個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叔說道。
這輛車也是從別村租來的,平時就是往城裏跑的小客車,要是誰家有事,就臨時雇來拉活幫忙。
“我也知道規矩,這不,我已經開到最快了,不能再快了!”司機師傅也是這裏的老人兒了,知道下葬的規矩,所以用不著趙大叔發話,他自己就已經在拚了命的很踩油門,可是,速度就是這樣,再快也不可能了。
趙大叔焦慮的看了一眼天空,天陰沉沉的,馬上就要垂下來似的。董鋒和趙國才也從窗戶看向窗外,同時心中就有些驚異,因為,他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發生事情那一天也是一個下雨天,那天的天空中的雲彩似乎也馬上就要壓下來似的,看著都讓人發怵。
今天的似乎也是這樣,讓人喘不過起來。趙大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心中的焦急在場的人又有誰不理解呢?中年喪子這意味他們這一輩子都與天倫之樂無緣了,可是,男人畢竟是男人,不管他心中多麽悲痛,這個時候,他還必須強挺住,因為,此刻是這個家唯一的支柱。
可是,趙大叔此刻心中痛苦,已經完完全全的寫在了他得臉上,不過他似乎還能哭的出來,因為,時不時的從他得眼角中流淌出淚水來。
“叔,放心吧,能來得及的!”趙國才畢竟還是趙大叔的侄子,此時,他必須得說點什麽了。
趙大叔沒有說話,隻是兩眼發直的看著窗外的天空,無奈的點了點頭。按時下葬,這就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此時最後的心願了。
索性,這條路上今天的車似乎並不多,所以,司機師傅玩了命的狂奔,這個時候也寬慰道:“放心吧趙叔,咱們一定趕得上!”司機本來和趙家不認識,但是此時,他也就這麽叫了。
“別說話,專心開車!”
趙國才拍了拍已經有些坐立不安的趙大叔的手,說:“叔,沒事,一定會趕上的,咱家虎子一定會順利的入土的……”董鋒聽到了趙國才聲音中的哽咽。
這時候,趙國才突然輕聲的在董鋒的耳邊說道:“董鋒,今天是幾號了?”董鋒愣怔了一下說:“今天是十八號啊!”
趙國才臉上的神色已經從悲痛轉變成了驚恐:“幾月?”
“七月!”
“是啊,七月,那一年也是七月十五號!”
董鋒皺了一下眉頭:“什麽七月十……七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