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八章 應景
於景的親事雖說著急,但眼下是急不來的。她娘還是一直心心念,但自從知道了於景的心意,她娘操心的事就換了方向。
她也跟著忙起來了,多是去梁家,和梁家二小姐說話作伴,偶爾聊聊心事。
“佩兒,”來了一個上午,二小姐一直教她下棋,她有些坐不住,剛要站起來尋思走走,就讓梁二小姐給叫了住,笑著拉她繼續坐下,“這才多大工夫,你就又坐不住了。”
“這可不成,下完這盤棋,你再走動。”
和梁二小姐熟絡起來了,她的一些習慣梁二小姐看不過,就一直幫著她改正。比如現在,坐不住了,梁二小姐也沒放過,硬是拉著她接著下完這盤棋,才能走動。
“清兒姐姐,”她撒嬌,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糕點,吃了一口,又喝口茶潤下去,“我真真的坐不住了,今兒坐的時辰算是長的嘞,不信你問珠兒姐姐。”
珠兒是清兒姐姐的丫頭,從小一塊長大,甚是親密。
“是不是?是不是珠兒姐姐,今兒坐的比昨兒個要長呢。”
珠兒又端上來一盤點心,放在邊上,湊過來看一眼棋局,笑著說,“算下來是比昨兒個多坐了一會,今兒也安靜,在椅子上沒晃動,像是個大家小姐的模樣兒。”
她嘻嘻笑,今兒她本想好好表現,一坐一個上午的,但奈何真真的太累人,實在坐不住了。得了珠兒的這番話,她趕忙站起來,伸伸胳膊又踢踢腿的,還壓了壓腰身,去了大半的疲勞。
“你呀,真真的是個調皮的,”清兒雖然這麽說,但也是一邊說一邊過來給她捶了捶肩膀,“就是從小鬧騰慣了的,以後可咋整。”
“以後?”她是奇怪了,以後還不好說,該咋整就咋整了。
“你們在府城也置辦了院子,還還鋪子生意在做,”清兒就笑“我聽行哥兒說,你家裏的兩個小兄弟也都在讀書,大了肯定也是要進城的。”
“你呀,現在可是府城的大家小姐,可得有個小姐的樣子。”
“你也不小,往後說個親,可不得挑剔府城的公子哥兒。”
“總是要先學學規矩,適應適應大宅院的生活,往後日子也好過些。”
倒是沒想到梁清兒會和她說這番話,話裏話外根本沒當她是外人,說的也都是她娘平日裏說的那些模子。隻不過梁清兒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要求她的起點也高,是要和她一樣的遵一樣的規矩,守一樣禮數的。
她娘就不同,雖說也念叨,但多是讓她和鄉下的姑娘差不多就成,要是努努力,做的比鄉下姑娘還要好上那麽一點點,她娘就知足了。
“哎呦清兒姐姐,我才多大,你就說起我往後說親的是啦?”她打趣,“清兒姐姐要多操心自己才是呢。姐姐比我大上幾歲,正當時呢。”
梁清兒一聽,滿臉通紅,話也說不出來了,甩一甩手中的帕子,跺了幾下腳,撅著嘴,桌子跟前繞了兩圈,又坐在椅子上,對著棋局。
“不和你說這些了,你盡耍賴。”
珠兒也笑,但笑了兩聲之後,就忍住,過去伺候自家小姐了。
她笑過之後,知道梁清臉皮薄,趕忙過去說了幾句好聽的,賠罪道歉,看人好了些,隻還不看她,也不說話,她就繼續說了起來。
“清兒姐姐,我和你說,我喜歡鄉下。”她搬著凳子挨著梁清兒坐下,兩手趴在桌子上,臉蛋壓著胳膊,繼續說,“不喜歡府城。”
“鄉下好呢,可好了,還不拘束,想幹啥就幹啥。”
“府城就不行,處處都又約束,唯恐亂了禮數。”
“所以呢,以後我若是成親,要是鄉下有合適的人家,我才不來府城過活呢。”
梁清兒早就轉過頭來聽她說話,一聽她說起成親,找人家,先是一愣,然後又是滿臉通紅,“你,你也不害臊,咋,咋自己說找人家呢。”
她嘻嘻笑,“清兒姐姐剛都說了,我是接著清兒姐姐的話繼續說的。”
梁清兒不說話了,就直愣愣的看著她,“真的?”
“你娘真說了?往後要在鄉下給你找人家?”
她坐直身子,攤開手,點了點頭,“我娘閑著沒事就好和我說說話,也一直沒當我是小孩子,和我念叨是念叨過的。”
“佩兒你不想來府城嗎?”
“府城?也想來,在鄉下家裏待的時間長了,隔個一年半載的,還是想來府城轉悠轉悠的。”
“但是府城沒來幾天,我就想鄉下。”
“所以呢,還是鄉下待的最歡喜。”
“瞧你這般說,”梁清兒笑,然後指了指棋子,示意她一邊下棋一邊繼續說,“我都想去鄉下待上一陣子了。”
“那感情好啊,”她是巴不得梁清兒去鄉下,一來也改改她的性子,實在太安靜,鄉下她還能把人給帶的活躍些,“清兒姐姐要是去,我帶姐姐上山爬樹,下河撈魚,咱還能山上烤肉,家裏做飯,還能喂雞喂鴨。”
“對了,家裏還有馬,姐姐要是會騎,咱還能騎馬上山轉悠。”
“可好玩了。”
梁清兒一直細細的聽著,看眼前的小人兒,一說起鄉下種種好玩的趣事,眉眼都飛上了笑意。臉蛋激動的通紅,坐也坐不住了,手裏還拿著棋子呢,就比劃著。
“清兒姐姐,我和你說,我可愛瞎琢磨了,還會做飯呢。”
“清兒姐姐要是去,我天天下廚,頓頓都做好吃的。”
“保準讓姐姐吃的和我這般胖乎,別說,清兒姐姐,你還真挺瘦。”
古代大家的小姐,平日裏也不多走動,吃飯更是少,人說七八分飽,她們呢,四五分飽就會撂筷子。所以家家的小姐,胖的少,多是窈窕身段,纖細身姿。
她就不同了,頓頓不吃撐也得吃飽,她爹娘在這點更是不怎麽管,覺得人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所以她年紀也不小,過了嬰兒肥,但是和同齡的小姐相比,還真真的要胖乎些。
但她倒不覺得,隻道是剛剛好,不胖不瘦,很是健康。
要怪就怪她們實在太瘦,弱不經風的那種的瘦,她可比不起。
“好呀好呀,”梁清兒笑,“我可等著。”
這個年歲是真真的好,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聽不完的嗑。雖說也有些小女兒的心思,那些懵懂的愁絲,那些無緣由的牽掛,但隻要一陣歡笑,就會消散個一時半刻,然後等那些心思再湧上心頭的時候,就又是別有一番滋味,最是難忘。
她知曉梁清兒的心思,雖說平日裏說話,她都盡量不露出馬腳,但隻要一個停頓,一聲問話,她就能猜出來。
比如這會,下完了棋,離著中午家去還有一會,兩人就亭子裏找了地坐下,看著院子裏的長出來的花花草草,一邊說著話。梁清兒話少,多是安靜的聽著,所以多是她一直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我家鄉下這會估計快種完地了,前兩日我爹來信,說是家裏已經張羅著種地了呢。”
“我家年年差不多就那幾樣,地也那幾畝,沒多置辦地。”
“除了我家的那幾畝,我姥家的還有幾塊地,這幾年也都是我們幫著種了。”
“你姥家?”梁清兒一直安靜的聽著,這會搭了句話,“我聽行哥說起過,說是你姥爺姥娘去的早。”
她點頭,想不到梁時行說的還不少,“嗯,去的早,我兩個舅舅,大舅在家裏,於景我小舅前幾年來了府城,分家給我小舅的地,就我爹娘年年幫著種了。”
“種土豆,土豆好種,還好侍弄,不用和苞米穀子那樣又是除草鬆土的。還不挑地,又禁旱,就是收成再不好,土豆也能收著。”
梁清兒點頭,“那,那以前呢?”
“以前?”
梁清兒紅著臉,“哎呀,就是,就是,土豆,你說的土豆以前,種啥?”
她笑,知道梁清兒話裏有話,問的是這個,怕是想知道的還是於景的事情,她就把於景在家時候的一些事念叨了念叨,有一句沒一句的,想起啥就說啥。
說那時候吃喝都沒有,日子過的苦。
說於瑤和於景兩個能吃苦,人還勤快,幾年光景鋪子越開越多,日子也過的好了。
還說於瑤嫁給秦恩,有了丫頭,本是也想來府城的,奈何眼下又有了身子,縣裏養胎呢。
又念叨起她教他們讀書識字,挺大的人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頭認,開始寫。然後說到現在她爹娘能書信,於瑤也能教丫頭啟蒙,要說長進最大的,還是於景。
書讀的多,字也常練,幾年下來,加上外頭曆練,是真真的換了個人。
“你還教你爹娘和你小姨小舅認字呀?”
“可不,一開始就我小舅樂意學,也下苦功夫。”她想起了那時候,幾年前,日子雖說苦,起早貪黑的,還折騰人。但是現在能心平氣和的說起來,當時有多苦,現在就有多甜,甚是難忘,“我當時也是一邊跟先生學,一邊回家教我爹娘和我小姨小舅。”
“一開始難學,但認識的多了,加上也有伴,多堅持幾天,成了習慣就學起來了。”
“行哥就說你和別的女子不同,我就好奇,早就想見上一麵了。”
“前陣子聽說你來了,還是和嬸子一塊來的,別提我有多高興了。”
“我娘領著我們姐妹幾個去府上,第一眼,我就覺得你長的耐看,人還機靈,說話還湊趣,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
“隻不過我這性子話少,也不愛說,之前見著,你也謹慎,不和現在這樣善言談。”
“但今兒,你說起這些,我是真真的覺得行哥說的對。”
“你呀,是真真和我們不一樣。”
“你說你是鄉下野丫頭,但野丫頭有幾個和你這般模樣,這般性情的,怕是上下都挑不出來一個。”
“你呀,真真是個出挑的,模樣第一眼看著不驚豔,但就是相處時間越長,看著就越好看,越喜人。”
“就是府城的幾家小姐,清秀的清秀,溫柔的溫柔,知書的知書,達理的達理,要我看呢,都不及你有趣。”
倆人正說笑,梁夫人打發個媽媽過來,送了些點心糕點,說是親手做的,知道她愛吃,就多送了些。每次來,她多是不留吃飯的,她要趕家去陪她娘和二小用飯。
一來二去梁家也就習慣了,由著她,並不強留,隻有些好吃的,多是打包送過來,讓她帶回去。
出了梁家門,她並不坐轎子,隻提著糕點,悠悠蕩蕩的往家走。
沒到正午,街麵上人來人往正是多的時候,再過些時候,家家都去吃飯,人會稍少些,飯後轉眼工夫,街麵上人就會又多起來。
她穿梭在人流中,看著一個個的鋪子、走動的行人、大人孩子,錦衣玉食和窮苦人家的男男女女,聽著耳邊傳來的吆喝聲,嬉笑聲,還有吵鬧聲。陽光是公正的,從天上灑下來,照在大地上,隻人們的選擇不同,是走在光線中,還是躲在陰影裏。
她在這春日的柔和光線中漫步著,好奇地探究著每一個過路人的故事,那些酸甜苦辣,那些世道蒼涼,還有那些嘻嘻笑語、盈盈笑臉都表露在每一個人的言談舉止當中,道盡了人的過往。
這條街,她走過也有好幾十次,匆忙的來回、信步的閑逛,每每都有新的發現。
街道一角多了幾張桌椅,原來是新開張了一家茶鋪子。是對夫妻倆,憨厚樸實的模樣,有三個娃子在身邊。大一點的姑娘正一邊幫著看管兩個小兄弟,一邊盡力的幹活。
還有布店新進了好些時興的料子,夫人小姐們進進出出,跟著的隨從丫頭又是抱又是扛的,置辦下不少好看的料子。
大中午的,也有喝醉了的男人在街上撒酒瘋,人們一溜煙的就躲出去老遠,僅趕著的就從小酒館出來三五個人,試試巴巴、最醉醺醺、罵罵咧咧的一行人走遠了。
玉林跟著她,轎子在身後不遠處走走停停。她去布店買了一卷青綠色的料子,說是南邊過來的,時興的花色。她倒是不在意時興不時興,眼下隻想著買這個顏色的料子,覺得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