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二章 小姐妹
於景一到家，梁時行可比以往要活躍多了。他和於景算是相熟，又有生意往來，年紀雖說不是同齡，但也算是一個階段的，加上同在府城這麽多年，這次家裏見著，比以往要親近的多。
她爹和於景還有梁時行在東屋，她娘和李嬸子在西屋，正說大花家的事情。她本來在西屋聽嗑的，聽著聽著她娘就把她打發出來了，想來是和李嬸子私下裏有話要說，她還小，不能聽。
出來之後不能去東屋，家裏來回轉悠也不是個事，她就轉悠著去了下院。
二姑已經從老房子搬出來了，後院住著，也不遠，都是前後院，有照應。她家有客，這陣子娟姐和青姐她們隻偶爾作坊裏坐一坐，大多數時間都是把活計拿到家裏，家裏做了，並不常上來。
不常上來，也不有陣子沒去她家了，別說，她還有些想，就轉悠著下院來看看。
誰成想隻這麽遠的路還是讓她碰到了村子裏好事的媳婦婆子，正聚在老太太家門前的一小撮，都是中午剛吃過飯，日頭好，加上農閑，湊一塊正嘮嗑呢，一看她下來了，趕忙就把她給攔住，非得要拉著她坐下一起說個話。
她娘這段時間不讓她往外跑，也多是因為這個，就怕村子裏的好事的像她打聽這個打聽那個的，畢竟梁時行的事情還是不要多說的好。
“可下來了，可下來了，”一個她喚作四娘的，本家也是姓趙，是遠親，雖是本家又一個村子裏住著，但來往並不多，“你和你娘可是有陣子沒下來，不出屋，見都見不著。”
既然不讓走，她幹脆就笑嘻嘻的找個塊小石頭墊著，陪著坐下說會話。
“四娘，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我娘呀，天天從早忙到晚，沒得空，也想出來嘮會嗑的，但沒有工夫呀。”
“丫丫這嘴呀，就是會說話，”四娘和幾個婆子一起湊過來，誇了她一句，就開始問話了，“你家的那個府城的公子，哦，對，梁公子，這待了也有些日子了吧。”
“嗯，”她點頭，“家裏種地的時候來的。”
“府城的公子哥和咱鄉下的小子就是不一樣，你看看人家穿的戴的，再看看人家說話走路，哪哪都不是咱鄉下的小子能比的！”
“可不，前兩家我家門口抱柴火，遠遠看著小小和府城的公子騎著馬從前麵過去，哎呀，那氣度，真是，真是。”
“咋說呢，就是我這老太婆，一把年紀了，看著了呀，也是看得呆了啊。”
一個老婆子開始打趣，笑著說四娘不正經，嘻嘻哈哈的混過去，就開始又念叨起了梁時行。
“你娘說府城的公子和小小在府城交情好？”
她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當時在府城小小見過幾次，梁公子府城住的膩歪了，聽說了咱們鄉下的一些新鮮事，感興趣，就過來了。”
“哎呀，你娘也是這麽說的，”一個婆子接話，繼續說，“我還打聽了，說是府城好像還沒成親？”
“嬸子，這話我就不知道了。”
“可不，”嘰嘰喳喳的幾個婆子說開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她一個小姑娘家打聽這個幹啥。”
“我就是每個姑娘，可惜了。”
“要是有個姑娘，你還能咋地？”一個婆子開始打趣四娘。
“有了姑娘啊，還得生的好看，年齡剛好，要是有這個緣分呢，攀上這門親，怎麽說都是好的呀。”
笑聲就起來了，隻這麽一會工夫，人就又來了好幾個，小老奶奶、三奶奶、還有上院的三嬸子，也有幾個小姑娘，家家的也都屋子出來，聚到一塊，聽嗑。
“可不能有這打算啊，糟蹋了孩子。”
一聽四娘有著想法，一個小媳婦，北苑老林家的，不熟，路過聽了兩句，也就停下裏跟著嘮起嗑來了。
“咋地了？咋地了？”
一聽這茬，就知道是有事情要說了。
果然這小媳婦有些得意的在人群中間坐下，還賣關子似的的拿捏了一會，然後才說了起來，“周婆子家的大姑娘，前陣子鬧騰的，十裏八村都傳出去了。”
她聽著，知道是前陣子周嬸子打著要把芳芳給梁時行納妾的主意，撲了空，落下的話柄。
“知道知道，誰不知道的，以前眼高的沒邊，又上趕著給人家做小，最後還不是讓人看了笑話，唉，唉。”
“就是這茬，就是這茬，也是一早，我聽我婆婆說的，我婆婆又聽我嬸子念叨的，我嬸子家的嫂子，大家都知道，和周嬸子和的來，她家的事情呀，我家都知道。”
“哎呀，你快別說沒用的了，咋了？咋了？”
“著啥急呐，慢慢來，慢慢來，我這不是說著呢嗎？”對於有八卦的人來說，這種反應最是能從心裏得到滿足。等吊足了胃口，小媳婦就故意壓低生意，人都喂了一圈了，才開始說起來。
嘀嘀咕咕的，大人孩子的圍了裏三圈外三圈的，她也沒過去湊熱鬧，也就沒聽清。
“找婆家了？！”果然，不用湊過去也能知道的，那邊剛一說完，就有人喊了一句，“這麽快！”
“可不，出了這事還不得快點找啊！”
“這個倒是，得趁早！”
隻這一句，她就聽明白了，看來芳芳已經找好了婆家，為了趁早，估計盡快就會嫁過去，真是造化弄人。
“誰能想的到啊，年輕的時候替姑娘好個挑，誰誰都看不上，仗著姑娘長的好，非說要找個家世好的。”
“那好門戶的人能看上咱這鄉下的人家嗎，就是看上的那些，不是做小，就是各個肥頭大耳，名聲也不好的那些。”
“這一來二去的呀，就把好好的一個姑娘給耽誤了，不但耽誤了，也教壞了。”
“要我說啊，姑娘家，就找個門戶登對的，就是咱家雀裏能出個鳳凰，你看看哪個日子過的稱心如意的，還不是防著這個防著那個的。”
大家圍著林家的小媳婦，說起來這茬，她聽了幾句就聽不下去，看大家不注意，悄悄的走了，過去老太太的院子。本來心情好好的，這會聽了幾句，心裏竟然有些不舒服，她一時也不知道是哪裏不得勁了。
是聽說了周嬸子給芳芳說的這個婆家？是縣裏的一個將近六十歲的老爺，去年冬沒了糟糠之妻，剛幾個月，這個老爺就專門鄉下找人管媒。說是要年輕的、好看的、身段好的姑娘，正好周嬸子知曉，就領著芳芳去縣裏相了門戶，當下就應下了這門親。
她剛聽了這麽幾句，就記下，在腦海裏就揮之不去了。
一個姑娘家的命運就這樣定格了，這算是誰的錯？
她也是姑娘家，雖說還是小姑娘，但幾年之後，她也將麵臨這樣那樣的選擇。她娘和周嬸子不一樣，不會把她往火坑裏推，但她娘也是這個時代下傳統的女人，雖說心疼她，但也有著三從四德的價值觀，和門當戶對的婚姻羈絆。
這是悲哀的，頭一次感到這麽悲哀。
不知在生誰的氣？梁時行嗎？她不知道。
要是梁時行沒來，或許會不一樣，但終究還是周嬸子拿的主意，這個她是做不來主的。
那是氣誰？
已經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她也沒進屋，隻在菜園子裏來回的轉悠，想著事情。
翻來覆去，氣的還是梁時行，是的，是梁時行。她氣他隻一個回絕，就能斷送一個姑娘家的名聲，也氣他要是不回絕，就能身邊多個侍妾，是侍妾，還不是梁夫人，也能是他以後十個八個侍妾中的一個。
是呀，她氣的是這個，氣這個時代男人的權利和女人的悲哀。
“快別轉悠了，看把這院子給踩的！”不知道啥時候老太太出來了，走過來攔著她，又指了指她已經踩的平整的那一塊菜地，沒好氣的繼續說，“看看，這好幾棵大白菜都讓你給踩著了，葉子都斷了！”
她低頭，果然，一個沒注意，是踩了幾棵大白菜。
“奶，我給你弄弄，給你弄弄，”老太太最是寶貝她菜園子的菜，一般人都不能進來，更別提像她這般還給踩了好幾棵，好在老太太沒上手打她記下，隻沒好氣的一直念叨，這對她可算是開恩了。
她趕忙從菜園子的牆上把小鏟子給拿下來，顛顛的跑回去，很是細致的一邊鬆土一邊把踩的耷拉的小白菜給扶起來，看看培上土還能成活不。
“邊去站著！”剛扶起來，還沒等培土呢，老太太就蹲下來，把她手裏的小鏟子給奪了過去，指了指院子，讓她從菜園子出去，別礙事。
“奶，我給你弄壞的，我和你一起弄。”
她最近學的臉皮是越來越厚，加上老太太近幾年脾氣也好了很多，一直作坊裏做活計，加上還教過她針線活計，倒比以前好說話不少。
“哼！”老太太哼了聲，不說啥，由著她扶著小白菜的苗，老太太細細的看過之後，小心的培土，還衝屋子裏喊祥蘭，讓她從屋裏舀一水瓢的水過來。
祥蘭乖，最不怕老太太，以前還管老太太叫姥，最近幾年大了，倒是跟著她和娟姐叫奶叫的越來越勤，大人們也都沒攔著，就一直叫下來了。
“奶，奶，水來了，水來了。”祥蘭胖乎乎的，個子也沒長高，臉蛋子紅紅的，咋呼呼的很是可愛。此時兩個手正端著個大的水瓢，滿水瓢的水因為走的快已經灑出來不少，減到祥蘭的臉上，身上，鞋子上。
“哎呀哎呀，慢點慢點，別跑呐，走著走著。”還沒等她起身過去接呢，老太太早就火急火燎的嘴裏念叨著，小跑著過去把祥蘭手中的水瓢接來。
老太太拿著水瓢前頭走，小心的把剛剛弄好的幾顆白菜苗都澆了水，剩下的半水瓢水輪流澆著，又都把手給洗幹淨。
“丫丫姐，你可下來了，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呀，”她起身，濕漉漉的小手也沒擦，衝著祥蘭紅潤白胖的大臉就是一捏。
“嘻嘻，”祥蘭笑，也不生氣，“奶說二舅家有客，不能上去搗亂，我和幾個姐姐就一直家裏待著，不敢上去呢。”
“所以姐姐下來了呀，”她牽著祥蘭的手前頭走，進屋去，“娟姐姐、和你花姐呢？”
“都在屋呢，嘻嘻，”祥蘭還回頭看了看老太太，一看老太太沒跟著，這才俏皮的繼續說，“都在屋裏做針線，剛透過窗戶都看到丫丫姐你了，咱奶不讓出來。”
正說著，就屋裏來了。果然，娟姐、青姐、花姐、一個個的東屋炕上坐著，堆著很多針線活計，一看她和祥蘭屋裏來，早就眼睜睜的巴巴看著。
“可屋裏來了，咱奶不讓我們出去，說是要做完手上的針線才能耍呢。”
一看老太太沒屋裏來，又好長時間沒見，總是想了，也不管手上的針線，姐妹幾個湊一塊嘻嘻哈哈嘰嘰喳喳的說起話來。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故意的還是咋的，菜地裏弄好了白菜苗，老太太是一直都沒屋裏來，隻她剛進屋不一會，老太太當院說她要去西院，看二奶奶的活計做到哪裏了。
她們可是樂不得的，屋裏應下，看著老太太出了門口，她們幾個小姐妹算是徹底解脫了。
“丫丫，你咋都不下來呀？”青姐最先沒板住，問了，“你再繼續給我們說說那個好看的公子哥。”
都是小姑娘家，正是懵懂的年紀，很是好奇。雖說這陣子她們姐妹幾個見麵不多，但每次見麵，說的也都是梁時行的事情。她們好奇，聽說過幾句，但都正當年紀，見是見不到梁時行的。
就是遠遠的看著了，也是要躲著，不能湊前看的，所以就更是好奇，每每她下來，都是要一遍一遍的問，她也不厭其煩的一遍一遍的說。
“額，梁公子啊，最近還和前幾天一樣，一直和小小去學堂，讀書呢。”
“我都見不到，吃飯不在一起，做活計也是分開，碰都碰不到。”
大家歎氣，“還是見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