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 瑣事
一到這邊的縣城，四處轉悠看看，雖說是個破敗的小縣城，倒是也有吃飯住宿的地方。
傍黑到的地方，要了幾間客房，點了酒菜，關上門，一大家子就屋裏好好吃了一頓。牲口也讓人都好生喂著，又讓夥計準備了草料明天一早帶著，還讓提前準備一些食盒，明早吃過飯，也是要拿著的。
都安排妥當，雖說勞累，也困，吃過飯，幾個孩子圍著早就睡著了，大人們倒是都聚在一起，說了好些話。
“娘知道你這日子苦，但是也沒想到是一家老小全隻靠你一個。你家男人那德行，以前露出點苗頭，但是看著還能湊合過的去。這次一看啊，娘這心，可是都涼了。”
老太太唉聲歎氣，拉著二姑的手，“是娘當初對不住你，給你找了個這樣的人家！”
“以後啊，你跟著孩子就娘家住著，什麽時候你那沒身份的娘和沒出息的男人尋思過來，知道心疼人，好好過日子了，咱再回來。”
雖說也有和離的，但畢竟少，而且三個孩子年紀都不小，和離這茬，老太太是想都沒想過。
趙老太太雖說生氣，但隻是想通過這次嚇唬嚇唬老王家，讓他們知道事情厲害，也知道二姑娘家有人，是欺負不得的。
至於日子，老太太是還想著接著過下去的。
“還回去啥回去！不回去了！”她爹一聽老太太這麽說，當下就給反回去了，不同意，“一家子那德行，狗改不了吃屎！二姐回去還是受罪！還回去啥回去！不回去了！”
“不回去咋整，那咋過日子！”老太太急眼，“日子都過大半了，三個孩子也都老大不小，不回去咋過日子！有了咱們這茬，你二姐那婆婆和男人要是知道厲害，就會收著了。你們兄弟三個隔三差五勤敲打敲打，知道你二姐娘家有人，這事情就過去了！”
“那人是敲打就能出息的嗎？！”她還沒見過她爹火氣這麽大的時候，滿臉通紅，坐椅子上，她娘也不敢勸，“我二姐這性子，以前家來什麽事情能夠都瞞著，問了也說好，啥都不說。現在咱過去看了，啥情況也都知道了，這要再讓二姐回去跟著那個不是東西的過日子，我可不幹！”
她爹這點很是堅決，說不動。
“那你說說，你說說，人要是不回去，那咋整。”隻他們娘倆吵，其他人是一句都不敢說，二姑也是聽著，“你二姐和幾個孩子咱養一輩子都行，可現在是那個理嗎？要是不過了，你二姐以後咋整，還能見人嗎！”
“咋不能見人！和離又不是沒有！跟那樣的人過，還不如和離呢！”
“你說的倒是輕巧！！”老太太也是語重心長，“哪有那麽容易啊！一個女人和離了，就是吐沫星子，也能淹死個人！”
“你二姐三個孩子，和離了，孩子要是都能在身邊，還能好受些。”
“你看看老王家這樣的，要是和離，三個孩子你二姐都能留得下嗎！”
“花姐和蘭姐好說，姑娘家家的，大了以後嫁人，總是能見到。祥瑞可是老王家的大孫子，老王婆子寶貝著呢，要是和離了，你二姐這輩子怕是都不好見了！”
老太太是個當娘的，知道二姑心裏最擔心的就是孩子，其他的還是次要，“現在咱們日子好了，吃穿都不愁，你二姐要是能留家裏，你以為我心腸這麽狠，不讓自己姑娘過好日子啊！”
“眼下啊，還是好好敲打敲打你那個沒出息的姐夫，讓他好生顧家，以後安生過日子！”
她一直坐在她娘懷裏，閉著眼，看似是睡著了，其實一字不落都聽進去了。這事啊，隻要還是看二姑自己的意思，老太太和她爹吵的再厲害，眼下還是得二姑自己拿主意。
“二姑，你咋想的呀？”
她娘看她閉著眼沒睡著，還知道搭腔，“沒睡著呢？”
“娘，我醒著呢，睡不著。”她睜開眼，看她娘也是一臉擔心，這個點，老太太和她爹都不好哄，生怕吵的再厲害。她轉頭，看二姑，“二姑，你是怎麽想的？”
此時大家才把視線都看向二姑，以後怎麽辦，還是要聽聽二姑自己的意思。
“我，我，我也不知道，”二姑一看大家都轉頭看她，有些不知所措，低著頭，“今天一個白天，我車上也想了想，還沒縷出頭緒來。”
二姑既然說沒縷出頭緒來，沒有直接說娘家待上一陣子再回去，看來是從心裏不太想再回去，隻耐於其他的一些原因，權衡了一下，還是不知道怎麽做好。
“我怕娘擔心，年前下不來炕的時候，囑咐我婆婆讓人給稍信了。許是她給忘記了，或者信沒稍到，讓娘替我擔心了。”二姑看向趙老太太，“就是再難，日子一天天的也能挺過去，我倒是沒事，從小就是受苦的命，怎麽都一樣。”
“我這心裏也都明白，祥瑞那孩子讓他奶給慣的不像樣子。當初娘來信，說是上院蓋了學堂，讓祥瑞住上一段時間，學學道理，我就高興孩子過來。可是他奶舍不得，非是攔著不讓，我也就沒法子，由著她了。”
二姑說了起來，說的是些細細的瑣事，就好像是講著別人的故事一般，淡淡的，“兩個姑娘從小跟著我，受的苦也不少，眼瞅著就大了，前陣子祥瑞他奶透露，說是該給大姑娘找婆家了，要攢錢給祥瑞娶媳婦。”
二姑有一句沒一句的，大家都不打斷，安靜的聽她說，“我這心裏心疼啊，都說兒子養老，可是我生了兒子下來，就讓他奶給搶了去，和我不親，道理也不懂。”
“兩個姑娘懂事，知冷知熱的，花姐現在也才十五，就要給找人家。”
“好的人家也就算了，跟著我過苦日子還不如早點嫁人，可他奶像是能給找好人家的樣子嗎？”
沉默了好一會，二姑長長的歎了口氣。
“唉，要是這樣下去，估計兩個丫頭以後日子也不好過了。”
“眼下這樣，我也不知道咋整，心裏也沒主意。”
“昨天我山上簍柴火，兩個孩子放羊，老遠看著我大哥大嫂上來，怎麽想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二姑想起來，眼眶就又紅了，但是忍住沒哭，“一聽哥哥嫂子老遠叫我，我才緩過神來，當下就沒忍住，哭了好一陣。”
“嫂子把事情和我說了，說是娘家人都來了，兩輛車，門口等著我呢，我這心裏一下就暖了。”
“以前過日子，是過一天算一天，能挺到一早還能睜眼起來，就熬著天黑閉眼睡覺，啥都不想，啥也不敢想。”
“現在知道娘家人沒忘記我，還都惦記我，心疼我，我就又活過來了。”二姑終於沒忍住，哭了，老太太和她娘幾個也是嘩的一下就兩行淚。
她爹和趙家大爺趙家小叔三個也是眼眶紅紅的，躲過去，背著人擦眼淚。
“生了這一遭病，我是啥都不怕了，死都不怕。可，可，可現在想想，我還是怕過那樣的日子。”
“可是還能咋整呢？我這命啊，就是這個命了，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