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夢魘
景和帝壓下心中的驚駭和困頓。看向下邊大殿上站立著的嬪妃們。
這下倒看得清晰了。
雖是妝容的緣故他沒有立時瞧出來，但沒過一會子，他已然瞧出了那幾人的身份。
那是他宮裏的李美人、盧才人、何昭媛與姚昭儀！
他看得心驚肉跳。
這些人都在這裏，那挽兒呢？
他最寵愛的挽兒去哪裏了？！
才這樣想著，畫麵又是一轉。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極其冷清的宮殿。本該被清理的道路上已長出了些許雜草。瞧著很不像樣子！
他皺眉，這難道也是後宮的宮苑之一，可是為何破敗至此，竟沒有來清掃？
“咳咳……”
“娘娘快喝些藥罷，如今這天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仔細別又著涼了。”
裏頭有人聲傳來，其中夾雜著陸陸續續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他心裏一緊，已然邁步朝裏走了進去。、
夢境裏走路也是極快的，他方抬步，一眨眼，便進到了內殿裏頭，隻見一位老婦正捧著碗給床榻上的女子喂藥。
女子裹在厚重的被褥裏頭，因著那老婦擋住了麵容，他並未見著那女子的模樣。正心裏困惑著想要上前瞧瞧，便聽得身後一個女聲傳來，“楠若姑姑！我給娘娘找來了好藥了！”
夢境裏的人似乎都看不見他，來的那侍女直直從他身邊跑過，衝向了床榻邊上。
景和帝卻僵住了。
那侍女他是認得的。
那是挽兒身邊的闌禾！當初因為挽兒請求，他才將她留在了宮中，伺候挽兒。
如此說來，她口中稱的“楠若姑姑”便是……挽兒身邊的掌殿姑姑楠若！
可楠若即便年老，因為跟著挽兒的緣故，也算養尊處優，怎會是眼前這個飽經風霜的老嫗！
景和帝瞪大了眼，連心跳的大了些。
若真是如此，那……床榻上的人便是……挽兒！
他迫不及待抬腳往床邊去——床榻上的女子恰好喝完藥，露出了麵容來。
滿臉枯槁，麵上無半點血色，因著猛烈的咳嗽，小臉越發慘白，瞧著好似下一刻便要倒下……
眼神裏盡是痛苦，無半點歡愉。
景和帝此時隻覺心痛得都快要炸了。
他想快步走上去擁著她，可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直至一片虛白……
他醒了。
大汗淋漓。
這已不是他有一次夢魘。
可這回夢裏的景象最是叫他不可置信。
景和四年，那是後年。
可憑著他對挽兒的喜愛，怎麽可能讓挽兒淪落到此境地！
還有李氏盧氏等人。
他再昏頭，也不可能叫她們位份抬得高過挽兒。
還有已逝的崔紫瑤！
這個夢，當真荒唐至極！
他氣息久久沒能平穩下來。
“李忠玉！”他高聲喚道。
門口侍立著的李忠玉連忙躬著身子進來了。
“備轎，朕要去瑤華宮！”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現在必須得見到挽兒安然無恙！
李忠玉正大為困惑著，可餘光見了陛下那陰沉的臉色，他忙麻溜地退了下去，吩咐人準備轎攆。
如今正是醜時，正是合宮睡得最安穩的時候。
景和帝沒叫驚動任何人，隻輕手輕腳進了瑤華宮正殿內間，瞧見蕭凝挽安睡的麵容，他這才放下心來。
楠若等人見狀，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他坐在床榻邊上，直直瞧著她的睡臉，心中思緒萬千。
可不論如何，他心中唯有一個信念。幸好，挽兒還在，沒有在那等荒涼之處受那等苦痛。
內間裏燒了幾個小銅爐，很是暖和。
他估摸著自己在外頭沾染的寒氣退了，這才退了衣裳輕手輕腳躺上床去。他睡不著，也不想睡，隻是伸手緊緊將她攔在懷裏，頗有些失而複得的心緒。
因著他心緒沉重，錮得蕭凝挽的腰身緊了些，沒過多一會子，她便感覺有些呼吸急促，幽幽轉醒。
見景和帝在眼前，她先是瞪大了眼，隨即又垂下眼簾，輕聲詢問，“陛下何時來的？”
景和帝沒說話，隻一味抱著她。
蕭凝挽隻以為他是為白日裏頭的事情生氣，有些愧疚道：“今兒是臣妾任性了，陛下莫怪。”
他搖搖頭，低聲道：“不是。”
話語有些不大清晰，蕭凝挽沒聽清。
“陛下說什麽？”
景和帝深深吸了口氣，身子側著，將腦袋靠在她的肩頸處。
“挽兒，我做了一個很是荒誕的夢。”聲音很低，嗓音澀澀，蕭凝挽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夢境都是虛假的，陛下無需擔心。”她柔聲寬慰道。
平常最是冷靜持重的景和帝卻搖了搖頭，“不，挽兒，我擔心極了。”
他抱著她的手又緊了些。
他隻要一想起夢裏的畫麵來，心裏便撕心裂肺的疼痛。
蕭凝挽微微有些諤意，究竟是怎樣的夢，竟叫他憂心成這樣。
她眸光閃爍，隻仍由他抱著。
不知是什麽時候，蕭凝挽已又有了睡意，耳畔傳來低語，“挽兒，別再像這幾日那般待我可好？我心裏難受。”
她頓時清醒了，身子僵了僵。
這幾日其實說來，終究是她驕矜了些。說來，也很不像她本來的為人了。
她心裏自慚一笑，輕聲“嗯”了一聲。
景和帝大約安心了，抱著她的手緊了緊，隨後漸漸有了些鬆散。
“挽兒，不管是什麽李美人、盧才人、姚昭儀、李充儀，我都不去她們那裏了，我一直守著你可好……”
耳邊細細簌簌的聲音漸漸有些飄遠，蕭凝挽終究沒抵得住睡意，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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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公作美，乃是難得的晴朗日子。
陽光傾灑進簾賬之時，景和帝還在熟睡。
“今兒不是上朝的日子，讓陛下多睡會子罷。”蕭凝挽瞧著麵前很是焦急的李忠玉道。
景和帝向來沒有如此晚起，難怪李忠玉懸心了。
李忠玉隻得陪著笑臉道：“是。”
辰時正，景和帝終於睡醒了過來。
李忠玉隻差要喜極而泣了。
可景和帝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今兒朕哪裏都不去，你差人去紫宸殿，若是有折子，直送來瑤華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