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變異
黑暗中，密集的吱吱聲從未間斷。細聽下來，那宛如手指狠狠摳劃在鐵板上的聲音，讓人相當難受，然而好在，這裏並沒有人。
在這塊光線嚴重不足的空地上，一隊又一隊的小蜘蛛行跡匆匆，或是三五隻的小群體，或是數十隻的大部隊。
空地上，一塊龐大的黑色小丘橫在那，來來往往的小蜘蛛們忙碌的無暇在意，或將有幾隻會在旁邊路過的蜘蛛懷著好奇對那小丘看上幾眼，但僅僅是看上幾眼。
它們已經記不清這個小丘在這裏存在多長時間了，但是模糊的印象中，似乎之前並沒有。當然，它們也不會閑到去為了一個小山丘追根溯源。
對於陀沙蛛來說，今天是一個普通又正常的一天，和以往一樣，一樣的忙。
‘哢’
一聲輕微的細響在這個地下數十層的小空間裏顯得相當清晰，周圍本快速奔忙的陀沙蛛們一下子全部刹停了身子，敏銳的聽覺使得它們能清楚地聽到身邊的小丘中，有異響。
越來越多的陀沙蛛圍了上來，很快，在小丘的四周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刹那間，周圍靜的可怕，到像極了一群虔誠的信徒們滿懷期待地等待著自己信仰中的神的降臨，而神即將降臨的地方，就在那小丘之上。
‘哢哢哢’
又是幾聲連續的碎裂聲，黑壓壓一片的陀沙蛛群中明顯出現了一陣騷動，但是很快便沉息下來。
它們的身子太矮，湊得太近的蜘蛛們隻知道上麵有奇怪的響聲，但是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然而離得較遠的蜘蛛們可以看到小丘的頂部，那最邊側出現了一塊塌陷，本來的凸起現在卻缺失了。
所有的蜘蛛們都是靜靜地等在原地，沒有一隻順著小丘爬上去看看到底有什麽異樣。
但是漫長的數分鍾之後，依舊沒有等到什麽的陀沙蛛們似乎漸漸失去了耐心。就在這時，一隻小蜘蛛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它站在了所有同類的最前麵，緩慢的兩邊晃了晃後，貌似是在試探什麽，然後便開始順著小丘的底部向上爬去。
它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它便爬到了頂部。但是爬到最高處的它速度也慢了下來，顯然這隻小蜘蛛還是相當謹慎的，它緩緩的向一側塌陷處湊去，越湊越近。
小丘的一側，有一塊頗為不小的塌陷。順著那缺口朝下望去，竟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年，但這種白，近乎慘白。他雙眼緊閉，仿佛睡著了，呼吸平穩，眼球似乎還在轉動。
眼看那隻陀沙蛛即將抵達缺口處時，整個小丘竟微微顫動起來，大量裂紋從缺口處猛地崩裂開來，並迅速蔓延。小蜘蛛前進的身子一頓，迅速朝著一側奔逃下去，它的速度極快。並不是這顫動嚇到了它，而是一股強烈的危險氣息猛地朝它襲來。
小丘之內，那平靜的少年。
一雙眼睛微微一動，猛然乍開，漆黑的雙瞳中帶著一圈濃鬱的紅，雙瞳一縮，寒意突顯。
高大的小丘崩碎成大量的碎片掉落下來，本來還圍著看的陀沙蛛們迅速四散奔逃，它們也同樣的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危險氣息。
那少年緩緩站起了身子，身體消瘦的仿佛被風一吹就倒，四肢瘦如枯柴，後背深深地彎了下去，無力地垂下了兩條細長的胳膊。遠遠望去，這一身破爛黑衣的少年如同骷髏般，好似一拍即散。
這樣一個人類本該是陀沙蛛的嘴間美食，但是此刻，所有的陀沙蛛都是在黑暗中觀望著，沒有一個敢上前來。
正是這個看上去沒有絲毫戰鬥力的人類，此時正給著它們極大的壓迫力。
淩羽重重地喘息著，強烈的饑餓感和無力感，讓他需要用極大的力氣來支撐自己站起來。破碎的記憶混亂地銜接在一塊，倒是可以記得起自己在哪裏，所以他對這塊地方，依舊有著極度的畏懼。
他不知道為什麽那些陀沙蛛要遠遠地看著他，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現在還活在這裏，按理說，自己早死八百遍了。
好奇，使得他開始垂頭打量著自己。
完全是皮包骨頭的雙臂顯然嚇到了他，顫抖無力的雙手十分小心地掀開自己千瘡百孔的衣服。果然，自己的肚子已經深深陷了進去，兩排肋骨印的十分明顯。在這陀沙蛛的巢穴中，自己的這副鬼模樣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難得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老天爺要讓他再活過來忍受一次那生不如死的感覺嗎！
腦海中，陀沙蛛在他身體上湧動，往他鼻子，嘴巴，耳朵裏鑽的畫麵，他記得清清楚楚。
淩羽一個哆嗦，目光抬起望著不遠處遲遲不過來的陀沙蛛群們，眼中神色從畏懼到憤怒，再到憎恨。於此同時，強烈的殺意也迸發出來。
因過度消瘦顯得長如鬼爪的右手手背上，深紅色的靈環正在轉動。
眼睛無意中瞟到靈環的淩羽忽然一愣，竟將右手抬到了眼前，眼睛微微眯起湊了上去。
紅色！？
莫非自己眼花了？
可是藍色和紅色的差別那麽大，自己怎會看錯。此時在自己右手背上轉動的，正是象征著四界後期的深紅色靈環。
自己什麽時候突破到四界後期了？
而且還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還活著，莫非真的失憶了？
從三界跨度到四界後期，正常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
難得……自己在這裏失憶活了兩三年了！？
驚恐之下，淩羽兩腿一軟，險些坐倒在地。但是很快，他忽然想起什麽，趕緊探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頭發也隻是長了一些，遠遠沒有兩三年的發量，總不能說自己這兩三年裏，還會給自己理發吧。
可是……
一大堆疑問在自己腦袋裏繚繞不去，淩羽用力甩甩頭，再次抬眼望去，陀沙蛛們還是一動不動站在那，周圍相當安靜。
漸漸的，他的力氣已經很難再支撐著自己站起來。頓了一下，淩羽身子一彎，想坐下去，他實在太累了。
哪知道自己這身子剛剛一動，那數量龐大的陀沙蛛群好似受到驚嚇般，竟一同往後退了幾步。
“嗯？”淩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麽它們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帶著疑惑，淩羽小心翼翼的往前踏了一步，為了安全起見，他還釋放了自己的‘熾焱’。
果然，那群陀沙蛛再次快速往後退卻。
淩羽心頭一喜，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這群陀沙蛛確實對他有所畏懼。膝蓋一彎，他終於坐在了地上，右手上的黑色東西也在這時進了他的視線。
“啊！”因為恐懼的淩羽怪叫一聲，右手瘋狂地甩動起來，想將這不知道什麽時候覆在自己手上的奇怪東西甩出去。
可是那玩意好似和手掌長在一起，根本脫不開，但是很快，淩羽便安靜下來，因為自己的右手上，並沒有什麽感覺。
迅速冷靜下來的淩羽瞪著眼睛看去，數秒後，他忽然發現了什麽。
隨著‘熾焱’撤回，手上那黑色東西也隨之消失，‘熾焱’釋放，那黑色東西再次出現。
淩羽恍然，這黑色東西其實正是他的火焰，可是……火焰怎麽會是黑色的。
鼻尖一動，他竟聞到這黑色火焰中有著一抹異味，分不清是香還是臭的。數秒後，毫無頭緒的淩羽隻好甩甩手，將火焰熄滅。腦袋抬起四下看了看，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一閑下來，饑餓感再次席卷了大腦，餓肚子餓到這種程度，實在讓人難受。手從地上抬起，輕輕放在肚子上，他想好好揉揉受苦遭罪的肚子，但是手卻因此碰到了一塊硬物。
明顯愣了一下的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口袋裏貌似還有一點幹糧，激動萬分的淩羽趕緊動了起來，將口袋裏的東西拽了出來，竟真的是兩塊壓縮的口糧。
淩羽大喜，迫不及待地撕開包裝。一口下去，竟有十足的香甜，之前從沒感覺到這幹巴巴的壓縮口糧有著這麽美妙的味道。饑餓到極點淩羽兩口就吃完了一塊，但是依舊很餓的他看了看第二包，想了想，還是放回到了口袋裏。
其實這一包已經可以給他足夠的能量了，隻不過現在還沒消化而已，這時候啃完僅存的最後一包簡直就是浪費。那麽現在，隻需要安靜的睡上一覺就可以了。
他偏頭看了看依舊待著黑暗裏不敢動的陀沙蛛，竟真的有一種要睡一覺的衝到，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此刻有這麽大的膽量，或許是太累了，又或許是……太膨脹了。
眼皮迷迷糊糊地合了起來，淩羽也在這個時候徹底睡過去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了碧翠的樹葉，隨風在地麵上搖搖晃晃，樹葉扇動時那嘩啦啦的聲音很輕很柔，閉著眼睛細細感受，卻舒爽的容易讓人睡著。
淩羽緩緩睜開眼，葉間的陽光直直地刺在眼睛上，他隻好將微揚的頭低下，避開其暖人的鋒芒。
這是一塊平坦的樹林，樹木都不高，但是樹冠頗密，樹與樹之間雖然不緊湊，但是每一棵都很粗厚。
他探出手指摸著麵前的樹幹，真實……相當真實的觸感，可是他記不清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就在他拚命的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什麽的時候，幾聲響動似乎就在他不遠處傳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直接小心翼翼的朝聲源處走去。
笑聲，那是肆無忌憚又猖狂興奮的大笑聲，笑聲很耳熟，可是關於這聲音的主人在腦海裏卻是十分模糊的存在。
腦袋緩緩探出去一點，那狂笑聲的聲源處離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張臉，近到他的心被壓得絲毫喘不過氣！
宗傑昂著頭興奮地狂笑不止，下半身猛烈地擺動著。在他的身前，赤裸的美麗女孩躺在地上一聲未吭，女孩的頭麵對著另一邊，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臉，但是淩羽對她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淩羽想喊她，可是聲音卡在嗓子裏怎麽也出不來，就算他拚命想叫出點什麽，可僅僅隻是嘴巴的一張一合。
淚水早已經洶湧而出，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卻已經被眼淚遮蓋的模模糊糊。
突然，那女孩竟慢慢將頭轉了過來，柔情的雙眸愣愣地看著樹後痛苦的淩羽。
那張臉……就是那張臉……淩羽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雲荷姐，那是雲荷姐，那是在獵殺林裏和他永遠告別的雲荷姐！
“對……不起。”淩羽的嗓子裏終於吐出了這三個字，他再也看不下去了，頭死死垂了下去，眼眶中滴落的眼淚打在地麵上。
咬破的嘴唇往外滲著鮮紅色的血，從嘴角處滑到了下巴。淩羽緩緩地抬起頭了，視線中，宗傑還是在瘋狂地動著身體，還是在高昂著頭，還是在一臉享受的大笑……
而雲荷姐也在看著他，隻是那額頭上……多了一支箭，一支他當初射出去的箭。
她的身體被一雙爪子用力蹂躪著，但是雲荷姐隻是看著他微笑，笑容很暖，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暖。
“你不是要替我報仇嗎？”雲荷姐的嘴角忽然以更大的弧度裂開，笑容毫無預兆的猙獰起來。
淩羽猛地一怔，他隻看到雲荷姐的嘴巴在動，但是那聲音仿佛是在耳邊轟鳴。
是啊，自己不是立下誓言要報仇嗎，在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海中，在他們的墓碑前立下過誓言嗎？？
他的視線從雲荷姐的臉上偏轉到宗傑的側臉，那份驕狂，那份滿足，那份刺耳的大笑，讓淩羽咬牙切齒！
“我……我……”淩羽的牙關咬的死死的，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宗傑狂奔而去，話語儼然是從幾乎要咬碎的牙根中擠出來的，“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