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山中一點綠

  佛祖歎息。


  身旁的觀音低頭，右手出現玉淨瓶，拔出楊柳枝，在枝頭的底端掛著露水，她說道：“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選擇回觀過往，那咱們就幫他一下吧。”


  佛祖點頭。


  楊柳露水漂浮，化作了一道綠衣倩影。


  “她不是死了嗎？”徐小樓望著那綠衣，喃喃問道——他和李砡的關係匪淺，且腦海中伏羲的記憶使然，對當初的那些事情知之甚詳，故而有此疑問。他記得，流沙仙子已經死在了佛國當中，絕對是煙消雲散，那麽，眼前的這道靈魂又咋回事？


  佛祖道了一聲佛號，注視著觀音。


  佛祖是否慈悲暫且不說，觀世音絕對是慈悲為懷。當年那件事，觀音也參與了進去，且，在流沙仙子靈魂消散的那一刻，辦了一件事——按照常理來說，流沙仙子死亡，是一件連佛祖和李砡都阻攔的事情，即便是天道，恐怕也束手無策。但恰好的，佛國之中，便有一位剛巧能處理這個情況的人。觀音菩薩的玉淨瓶，就是觀音的小世界，玉淨瓶能夠海納百川，裏麵極其的大，且，她所創造出的這個空間，擁有一個非常獨特的法則……玉淨瓶的世界，擁有輪回法則。就和地府中的黃泉輪回一般。擁有輪回，就相當於，這是一個完整的，且完全的小世界。這裏的生命可以在這個世界中輪回轉世。當時，流沙仙子靈魂飄散，觀音憐其不易，便收取了一絲魂魄，裝進了玉淨瓶內。


  輪回，無限的輪回，雖說不能將其複活，但也是變相地讓她以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身份，複活了過來。這點，倒是和徐小樓有些相似——徐小樓是伏羲的轉世，但徐小樓，就隻是徐小樓，永遠也不可能是伏羲了。


  綠衣出現，眼神迷茫。


  “去找他吧。”


  觀音說了一聲，那綠衣猶豫片刻，轉身離去。


  綠衣沒有名字，她在玉淨瓶內出生，在那個小小的瓶子卻是擁有無盡領土海洋的世界裏，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孤獨，寂寞，甚至尋常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一直到很多年前，觀音知道距離人類滅絕的浩劫要來了，便將自己的普陀山，帶到了自己的小世界中。塵世如今還留著的那個普陀山，隻是後來她動用佛力變化出來的。


  普陀山上，有一隻黑熊，有金童和玉女。


  也是在那個時候，綠衣終於有名字——因為總是穿著綠色的衣服，金童，也就是紅孩兒，便為了省事，直接叫她綠衣。


  “喂，綠衣，你又在刻劍了！咱們山上的樹都快要被你砍完了！”——綠衣總是喜歡刻劍，那些鐵木，都是她刻劍的材料，事實上，如果不是紫竹林裏麵的竹子不適合雕刻，那片往日裏神聖無比的紫竹林，也早就被她拔地光禿禿了。


  “我喜歡劍啊，我也不知為什麽，一看到劍，我就覺得心裏很舒服，手裏拿著劍，我就覺得很有安全感。”


  綠衣居住在一片山澗，那片山澗，到處都懸掛著劍，樹上，石崖上，以及她居住的屋子裏，都是各式各樣的劍，綠衣每天最大的快樂，便是看著那些劍微笑，覺得莫大的滿足。


  黑熊曾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問過她。


  “你難道沒想過，你為何會很喜歡劍？”


  “我不知道哦，不過我就是喜歡，而且，一個人喜歡什麽，難道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黑熊歎氣，再沒問過這種問題。


  一天，菩薩降臨了。


  菩薩說，“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要走出這裏。”


  綠衣搖頭，“我不想離開這裏，我覺得這裏很舒服。”——她扭頭，看著那些劍。


  “可是，你必須要出去。”


  “為什麽？這世界上還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做的？”


  “當然有，比如你在未辟穀之前，必須要喝水吃飯。你吃了飯喝了水，也必須要去上廁所。人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是必須去麵對，且無法避免的。”


  “那你也要給我一個理由。”


  綠衣轉頭看劍，眼神皆是不舍。


  這世界上，能反駁菩薩，能給菩薩提要求討價還價了，好像除了佛祖之外，就再無別的人了。


  綠衣從小生長在這樣一個孤獨的世界，她對這個概念很模糊，故而再說出這話的時候，就顯得很決絕——你若不說一個理由，那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舍得離開這些劍。


  “因為你欠一個人太多太多的東西，欠人東西，必須要還的。”


  “又是必須。”


  “是的，必須。”


  菩薩離開了。


  紅孩兒跑來，玉女跟在這位玩伴的身後，手背在腰後，明明是小女孩兒的模樣，卻裝出一副大人的樣子，她搖頭晃腦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欠人家的，就必須還給人家。”


  綠衣轉頭，認真說道：“那上次你從我這裏借走了我精心研磨曬幹的海鹽，求求你快點還給我吧。”


  “啊？”玉女頓時愣住了，她這輩子隻會吃鹽巴，哪兒會製造鹽巴？即便是仙人，在遇到自己不想學的東西的時候，也會笨的像一個傻子。整座普陀山，隻有綠衣會製作海鹽，這，這讓她如何去還？

  “哼，反正啊，你必須要出去的，因為，你一直欠著那個人，而且欠的非非非常多，不還不行。”


  玉女丟下一句話，扭頭飛走了。


  黑熊歎息著，也離開了。


  隻留下紅孩兒在。


  “喂，小紅，我到底欠誰了？”


  紅孩兒眼神複雜，指著那滿山的劍，說道：“還能是誰，就是它唄。”


  滿山的劍，在這一刻，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


  顫抖，好似是在表達一種想要哭泣的情緒。


  霎時間，普陀山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綠衣被這股突然而來的情緒給擊敗了，揉了揉眼睛，說道：“煩死了，我為什麽突然想哭啊！”


  ……


  今日，綠衣被菩薩放了出來。


  她對這個全新的世界很陌生，怯生生地離開那些人的視線，開始漫無目的地亂走。


  她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裏回想那剛才看到的畫麵——那些人都好可怕啊，那個拄著拐杖的老頭，簡直比觀音還要強大，還有那個提著鐵刀的男人，我隻是跟他對視了一眼，就覺得靈魂都被劈開了一般，好嚇人……隻不過，這個男人的身上，好像有一種很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是什麽呢？


  如果徐小樓知曉她心中疑惑，定然會幫她解答。


  那是劍氣。


  是青蓮劍歌的劍氣。


  ……


  女子就這樣走至了一片山林，她實際上是漫無目的，在玉淨瓶內待了太長時間，她的一輩子，都沒離開過那個世界，故而就對現在這個全新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膽怯，覺得這遍地都是黑色的土壤的地方，看起來好嚇人，覺得那枯萎的山林看起來死氣沉沉，但走的時間長了，看到的東西多了，逐漸習慣起來。


  習慣之後，就覺得好新奇。


  原來，外麵的世界，是這個樣子啊。


  前方有一片樹林，引起了女子的注意。


  這片山林格外突兀，隻因為，外麵的世界幾乎都是黑色的，樹木都是枯萎的，唯有這片山林，遍布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