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打一頓
女子是靈魂體，酒樓內的食客皆是普通人，當她想要讓人看見時，旁人自然可以看見。反過來，這裏的人也無法感應到和他們一同用餐的那個年輕女孩兒就是一道鬼魂了。桌子上擺放的，都是時令蔬菜小炒，她夾了一筷子燒茄子，笑眯起眸子，說道：“時代進化的可真快，笨空海啊，你還記得嗎？在咱們剛離開部落的時候，這裏還停留在隻會用火來烤肉的程度，你看看現在，都學會炒菜了。”
坐在遠處的空海應了一聲，說是。
韓櫻櫻繼續說道：“雖然我沒炒過菜，但我以前曾跟著金蟬子師傅的時候啊，他曾給我講過，像這種燒茄子，應該是先去皮橫豎切一道，切成四掰兒，刀功不用要求很細，剝半頭蒜拍碎，而不是切碎，撚小火慢慢煸透，三個茄子下鍋，到桌子上後，也就剛好夠一小碟子菜了。關鍵是要讓調料和茄子味道相得映彰，而不會誰壓過誰……對了，我剛才聽說，在這裏吃飯還要掏銀子不是？笨空海，in可帶了銀子？”
店小二原本聽這女子批判自家招牌菜，心情就有些憤然，此刻聽到這話，立即豎起耳朵，把目光投向了那樓梯口坐著的少年和尚。心想，難不成遇見吃霸王餐的了？
空海招了招手，隻見那疊燒茄子就從桌麵飛起，緩緩來到空海的桌子前，他夾了一口，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立即皺眉吐了出來，說道：“果然，他們肯定沒按照你說的去做，所以才這麽難吃！”
韓櫻櫻捧腹大笑，“那你讓他們去重做？”
空海點頭，一臉理所當然。
店小二搓著手，來到空海麵前，擺著一副言不由衷的微笑和語氣，問道：“那個，小客官啊，按照正常來講飯菜不可口是能要求返工重做的，但你也看見了，今天酒樓的生意比較忙碌，若是返工重做的話要耽擱不少功夫。當然，我不是拒絕你的意思，隻是如果你能……嗬嗬嗬，能多加一點點的工錢，是最好不過了。”
一邊說，一邊搓著手指的店小二，想要表達的意思自然是‘返工重做？可以啊，先給點小錢，或者你亮出點錢來讓我看一看你是否要吃霸王餐再說。’
他的做派，立即就引來酒樓其他食客的注意，紛紛把目光投了過來。
因是靈魂體無法進食的韓櫻櫻瞬間就覺得索然無味起來，轉而望向窗外的街道，托著腮，遺憾說道：“要按照他的說法啊，想吃飯，需要先亮出錢來，可惜咱們沒錢，這道看起來很好吃的燒茄子，看來我是沒有口福咯。”
原本就沒口福的女孩搖頭晃腦說出這番話，空海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他連忙擺手，說道：“咱們盡管沒錢，也盡管你不能吃，但看，還是要看的。”
不管那店小二聽到這話後氣到發綠的臉色，空海一臉認真地看向對方，吩咐道：“就麻煩廚子重做一道吧，又費不了多少功夫。”
“重做？”
店小二氣到一佛朝天，鼻孔收縮。
但到底是見過不少渾人的跑堂，他方才見對方隔空取菜的手段，自然猜到對方是修行者，故而默不作聲，低頭離開……修行者怎麽了？這酒樓既然敢開，那就不怕所謂的修行者鬧事。不然一個修行者來了吃霸王餐，一個接一個壞了規矩，那這生意還有辦法做？他扭頭跑下二層樓，來到一樓大廳的掌櫃麵前，把樓上的事情說了一番。那留著胡子的老掌櫃立即急眼了，說道：“遇見吃霸王餐的了？還是修行者？瑪德！快去找首領，每個月固定給的保護費不能白給，這該是他李賀出力的時候了。”
端坐於樓上的少年和尚，當然知道樓下正在發生的事，但他隻是微笑不語，眼睛一直停留在坐於窗前托腮發呆的姑娘，仿佛一輩子都看不夠一般。
之所以會來到十八號部落，一方麵是緬懷過去，另一方麵則是報仇。當年離開部落時，遇到黑熊怪，便是十八號部落李賀在背後作梗，這一點，不論是此刻坐在臨窗的韓櫻櫻，還是一臉平靜微笑的空海心裏都清楚。再往深究，如果不是當初李賀從中作梗，他們根本不必離開十八號部落，可以無憂無慮在這個部落中生活一輩子，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一係列糟心事，以及殘忍的事……對於這點，也許心中隻有徐小樓的女孩兒不會有多芥蒂，但對於空海來說，卻是永遠都無法原諒對方的一件堵在心頭的心事。
是心事，就要去解決。
成佛後，自然要斬斷塵間因果。
成佛後，不是變得仁慈，而是更加決然，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有恩報恩。
這也是空海成佛後，悟出來的佛理。
接到外響起雷鳴馬蹄，砸得地麵一陣轟動，好似地震。
臨窗的幾桌子食客探頭望去，嚇了一大跳，竟是難得一見的十八號部落首領李賀親率幾十名手下出動，而且看架勢，可不止幾十個人。李賀乃是第四境巔峰的存在，他的實力即便放在附近的幾個部落中相比，也當數一數二的存在。隻不過他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寧願守著十八號部落在此逍遙自在當一個小首領，也不願走出部落，到更廣闊的天地去闖一闖。這一年來，他把自己部落管理的井井有條，鮮有外人來此鬧事，剛聽說有修行者來這家酒樓吃飯竟然想吃霸王餐，這還了得？這不是在他的領土上不給他李賀的麵子？但仔細問了問，聽說了那吃霸王餐的修行者竟然是一個和尚時，他內心立即冷靜了下來。
和尚？
道士好送，和尚難纏。
這道理從遠古就開始流傳。
佛門在這個時代，一直都是個非常特殊的門派。門下佛徒說是仁慈仁愛吧，誰也沒話說。但若是當遇到有誰敢於挑釁那群滿嘴仁義的和尚時，就絕對能知曉，這群嘴裏喊著‘我佛慈悲’的和尚在下手時，可是半點都不慈悲。李賀前段時間和相鄰一個部落的首領外出狩獵時，還遇到過一個和尚與一頭蟒蛇精對峙，那和尚修為平平無奇，隻有第三境，而那蟒蛇精卻實打實的第四境中品。原本從境界上來說，雙方戰力懸殊，和尚絕對死定了。可讓李賀驚奇的事情發生……隻見那和尚大喝一聲，甩出一串佛珠，珠珠暴烈，化作一百零八團白色火焰，竟是瞬間將那蟒蛇精給燒成了灰燼。完事兒後，那和尚還雙手合十來到蛇精的骨灰旁，盤膝而坐，給對方念起了往生咒……
李賀就去問對方，“你這力量從何而來?”
和尚回答，“我佛慈悲，貧僧出師前，曾被師傅贈與佛珠，可誅殺第五境以下所有邪魔外道。”
所以啊，李賀就明白一個道理，嘴上掛著我佛慈悲的和尚們的戰鬥力，可不能以表麵境界論斷，得去深究。
……
……
外行看熱鬧，唯有真正的內行才能看懂門道，除去近百手下與李賀正在朝酒樓趕來，更有數十位部落請來一等一的高手在遠處凝神屏氣。
韓櫻櫻喜上眉梢，指著那已經趕到酒樓下的李賀，扭頭對身後剛從酒桌起身的空海說道：“看，他來了。”
少年和尚點點頭，溫柔說道：“那咱們下去？”
女孩笑道：“行啊，冤有頭債有主，打壞了人家的酒樓終歸不妥。”
少年和尚問道：“殺了，還是打一頓出氣。”
韓櫻櫻來了孩子心性，眨眼道：“打一頓就行，但這樣一來，會不會給你招來麻煩？畢竟，你現在可是真佛，有麵子的。”
和尚搖搖頭，輕聲道：“不會。”
……
……
本就沒打算把事情鬧大的李賀站在酒樓前，他朝身後的幾名手下吩咐道：“待會兒見機行事，若對方是修為高深，就禮貌以對。就算是修為平平，也要先禮後兵。”
其中一名手下說道：“首領，用得著如此小心嗎？咱們十八號部落現在好歹也是一個大部落，他敢來咱這兒鬧事，必然是衝著咱來的，若是捏著鼻子把對方的麵子抬的太高，那他肯定要蹬鼻子上臉。”
李賀撇嘴，說道：“老子闖江湖的時候，你還在部落捏泥巴玩，走過路比你過得橋都多，聽我的，小心行事，我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
說完，他抬頭，向酒樓望去。
修行者擁有神識，以李賀的境界而言，可以用神識覆蓋周圍幾裏地不在話下，若是對方修為低於自己，除非是利用什麽特殊功法屏蔽了自己的神識，才能神不知鬼不覺走進十八號部落的大門。這就顯得很關鍵了，他剛來的路上利用神識朝這邊查探，竟是一個修行者都沒感知到。而聽那酒樓店小二所言，那和尚隔空取物的本事，分明是隻有第三境以上的修士才能辦到……所以，考慮到這些，他不得不警惕。
說不準的，對方便是一位修為不亞於自己的強大修士。
他是第四境巔峰。
比自己還高的，難不成，是仙人？
……
……
一個女孩子，跑了出來。
對方是一道靈魂，但偏偏卻用雙腳走路。
李賀注意到，這女孩兒在鑽進門口停著的那輛馬車時，放下門簾的那一刻，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
那目光，好似在嘲笑一個傻瓜。
他沒有阻攔對方。
盡管對方是一個鬼魂，盡管他有能力讓對方瞬間就魂飛魄散。
但他沒有動。
他不敢動。
他認出對方是誰了。
那個女孩兒，名叫韓櫻櫻，曾是十八號部落的一員。
正因為想到了對方的名字，想到了對方的身份，他腦海中那一段幾乎要快被以往的記憶，被他再次翻閱了出來。
他記得，這女孩兒，跟著那個名叫徐小樓的人走了。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設計徐小樓，讓那隻交往多年的黑熊怪去狙殺對方，甚至還布下了一手妙棋，讓對方死在某一條修為可怕的黑蛟龍的手中。
他更記得，那徐小樓，好似就是傳說中的仙人。
那麽，則女孩兒回來了，那徐小樓是否也回來了？
如果，徐小樓還活著，是否知道，自己曾經在背後所安排的那一切？
一瞬間，他腦海生出這無數的想法。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扭頭逃亡了。
然而下一秒，酒樓門口，出現了一位白衣小和尚。
和尚招了招手。
他就渾身被定住。
不隻是他，在場的，或者說整個部落的人，全都被定住了。
李賀憑借第四境巔峰的修為，硬生生地僵硬地把頭顱轉過來，看向那小和尚。
他再次認出了對方。
不是徐小樓。
而是曾經十八號部落的一個孤兒。
名叫，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