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可
人類有很多事情都是無法避免的。
比如正在睡覺時，突然被一張血盆大口要在嘴中。
比如正在林間走路時，突然天空降下天雷地火。
比如有些人正在活著的時候，突然死亡。
每當想到這些，伏羲都很絕望。
他出生在一個很小的部落中，自打學會與同伴溝通，自打他開始記住每一位同伴的麵容、能精確認出每一隻幾乎長相一模一樣的猴子時，他就逐漸開始明白一個道理。
每個人都會死亡。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但是自己的生老病死，卻永遠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這該是多麽可悲的一個事實？
“咦？人？”
突然，一道疑問的聲音，在耳中響起。
伏羲正在生火烤肉，聽到這個聲音驟然出現，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擺在身邊的長矛，轉過身，就要朝那聲音的來源刺去……額，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因為他不能確定，突然在他身後出現的，會不會是一隻老虎或者花豹。
可是，就在他轉身的這一個刹那，手中長矛突然不見了。
他茫然盯著雙手，繼而茫然的，看向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存在。
她長著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麵容也很不錯……額，至少比猴子好看。
她的上半身用樹葉織成的衣服遮掩，但是卻難以掩飾那衣服下麵所隱藏不住的好身材……在猴子的眼中，隻有這種前凸後翹的身材，才是賞心悅目的。
她好美……伏羲在心中，作出如此的評價。
“剛才你心裏想的那個……人？是什麽東西？”……在他身後站著的，自然就是妖神。
她心中很疑惑。
從這個世界的開始，到現在繁榮一片，各個種族，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存，每有一個新的種族出現，她都會知曉。可是……人？有這個種族嗎？那是什麽東西？
伏羲愣住了。
“猴子，回答我的問題。”妖神蹙眉，問道。
伏羲這才回過神，撓了撓頭，“啊？人？人啊！人，就是我對於我們這個種族的稱呼，我不喜歡其它的種族叫我們猴子，特別是，每次我聽到被稱呼‘腦子隻有肌肉的猴子’這句話時，我都會非常非常生氣！所以，我願意當一個人。”
妖神蹙眉想了很久。
而就在她蹙眉思考的時候，伏羲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盤旋。
好奇怪，上半身，有點像人，可下麵……怎麽是一條大蟒蛇呢？
被一隻猴子，用如此無禮、並且帶著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若按照正常而言，被妖神的那群子孫們知曉了，定然要把這隻猴子的眼睛挖出來，然後把它的猴腦給敲碎，看一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支撐著它，竟敢對咱們偉大的妖神殿下如此無禮。
不過，那樣的事情，並未發生。
妖神很開心。
這是她的世界，隻要她想，她可以知道所有存在的真實想法，包括一隻猴子。
“你認為我很美？”……妖神笑著問道。
“恩，是的，但除了下麵。”……伏羲並未有任何隱瞞，老實回答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可能就是因為真實，這種夾帶著某種真實看法，夾帶著某種打心眼裏的欣賞與對於不完美的歎息的說法，讓妖神更加滿意了。
她笑得更加開心。
“很好，很好。”
她說道：“你很不錯，你讓我很開心，我要獎勵你。說吧，你想要什麽樣的獎勵？”
伏羲笑了笑，認為這個家夥是發什麽瘋了，“別說什麽獎勵不獎勵的，我很忙呢，我沒空想這些。”
妖神同樣微笑，“哦？真的不想要？你可能不知道，我能幫你做到很多事情。”
“你能幫我什麽？”
“很多，譬如，隻要你能想得到的，我幾乎都能幫得到。”
“什麽都行？”——這個時候，伏羲已經有些相信。
“你見過妖神說謊嗎？”
“沒有，妖神怎麽可能說謊？”
“所以，我不會騙你。”
這一刻，伏羲愣住了。
隻見天邊的流雲暗暗拂動，有一抹霞光照射下來，恰好就照耀在眼前這人麵蛇身的存在的身上。水波留影，娓娓波紋，清風吹來，有一片落葉，就落在了伏羲的腳邊。落葉由紅轉綠，再由綠色，轉變而紅。這是四季的輪轉，在這一瞬間就完成了。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就看見眼前這個存在渾身布滿七彩流光，那張清麗好看的麵容遮掩在霞光中，顯得神聖，且莊嚴。
妖神怎麽可能說謊？
我不會騙你。
想到這兩句話，伏羲明白了其中意思，於是，便雙膝發軟，想要跪下。
然而，也不知是因何，他內心產生一種抗拒感。
這股抗拒，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雙膝彎下，讓自己跪倒在傳說中這位大地之母的腳下。
這片天地對於我們種族傷害太多。
每天都會有無數隻猴子去死。
我們辛苦勞作，盡管已經很強大了，可在那些妖族的眼中，卻仍是孱弱渺小如同地麵的螻蟻，隻需要他們一個念頭，我們就要乖乖地腦袋湊上去，讓他們張開大嘴，把我們的腦袋給咬成兩半。
我們能活著，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可是，為什麽還要我們卑微的臣服？
這世界，每一個生命體，不是應該得到尊重嗎？
那些妖族，是大地之母的孩子。
難道，我們就不是了？
這一切是誰的錯！
我們隻是想要活著！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我們還想要有一點點的……有尊嚴的活著！
所以，我不能跪！
我是伏羲！
我是我們種族的首領！
我將來，甚至要成為這個種族的王……或者，成為一個全新的種族的王！
哪怕要我下跪的，是妖神。
伏羲抬起頭，用顫抖的聲音，完整說出了一句話。
“偉大的妖神，你說你可以幫助我，是任何事情嗎？”
渾身綻放七彩……（額，這好像一道霓虹燈）的妖神，就這樣用一種平靜、且夾雜著一種淡漠的審視的目光，靜靜看著眼前這隻猴子。
剛才對方的想法，自然是滿不夠她的個感知。
顯然，對方的想法，很大不敬。
但這又如何呢？
妖神之所以是妖神，是因為她眼中裝載的，是星空和大地，而不是一隻猴子。
自然，她可以因一隻猴子的言語而高興，但卻不會因一隻猴子的想法，而去不開心。
隻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對方，說要給獎賞。
那麽，妖神的自尊使然，她就必定要完成這個承諾。
“恩，是任何事。”
伏羲想了很長時間……
猴子一思考，妖神就發笑。
她微笑問道：“是因為想要的很多？”
伏羲搖頭，“不是。”
“那為何遲遲沒有答案。”
“因為我的這個答案，你可能做不到。即便你是妖神……”
“哦？說來聽聽？”——妖神來了興致。
伏羲抬起臉，笑出了兩顆獠牙。
“我要讓我的種族，成為至高無上的種族。”
“我們不要再當猴子。”
“我們不要再當食物。”
“我們要活著，很安逸，且很有尊嚴的活著!”
不等妖神發問，猴子張開雙臂，作出一個想要擁抱整個世界的姿勢。
“你曾問我，什麽是人？事實上，我也不清楚。因為它是不存在的，至少，在目前的世界上不存在。它隻是我理想中的一個種族。人，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最文明、最高高在上的種族。人，應該會善待一切，所有的，包括渺小如一隻螞蟻一隻飛鳥一朵花，都可以在人類的統治下，成為這天地間很有用、且很值得尊重的生命體。”
隨著他每說一個字，天地都閃過一道驚雷。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突然揚起手臂，朝著那天空，似乎是朝著天穹之上更為遙遠的某個存在示威。
他呐喊，“我的願望，便是要帶領我的種族，成為人，成為這片天地最強大的種族，成為，這片天地的，真正的主角！”
轟隆一聲！
天降大雨！
雷鳴不斷！
大海咆哮如同受到了某種刺激。
山石崩塌，大地顫抖。
山林中，所有的樹木都彎了腰，仿佛在跪拜，仿佛也在顫抖。
妖神沉默。
沉默了很久過後，她輕輕吐出了一個字。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