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夫人,是我啊
一禪寺內。
小柴房中。
李玄心坐在床邊,腰身佝僂著,法杖被擱置在一旁。他的眼神非常清澈,與滿臉皺紋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玥玟在柴房外麵忙活來忙活去,劈柴,燒柴,生火,做飯。
沒錯,在小和尚最後的彌留時光,向來不善言辭的李玥玟不知道該如何去度過,甚至連該說什麽話都不知道,所以,她隻好手忙腳亂地張羅著,想給這位自己親弟弟做一頓看起來豐盛的午飯。
城內陷入混亂,李玥玟去酒肆打了一壺酒,問酒肆老板多少錢,結果那老板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說道:“還要個毛的錢啊,姑娘,這些酒都送給你了。不,這個酒肆都送你了,哎呀你就別一直給我說話了,我忙著收拾東西趕路呢,大家都要出去了,我要是晚了,連個伴都沒有。”
如此,到了肉販子那裏,那老板說了同樣的話。
買了一條魚,兩斤五花肉,三兩清酒,一些蔬菜。
李玥玟的手藝還算不錯,以往在家裏照顧李青山的時候,經常自己動手做飯。但她會做飯不假,卻不會生火。
光是劈柴就花了將近十分鍾時間。李玄心本想上前幫忙的,李玥玟卻是著急說道:“你趕緊坐下!”
嚇得和尚趕緊重新坐到床邊。
李玥玟說道:“你叫我姐姐,哪兒有弟弟給姐姐做飯的道理。”
“我隻是想幫你劈柴。”
“不行!”
“那我幫你生火吧?”
“不行!”
“我刷個碗總行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
李玥玟說著,眼淚就滑下來了。
李玄心看著忙碌的女子背影,一時間內心如同城外的雪山一般融化了。
他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正,這女子什麽也不同意。
他看到那滑落臉頰垂落在地麵的淚珠,雙手合十,輕聲說道:“姐姐,我給你留了一件禮物。”
李玥玟頭也不回,問道:“什麽?”
“好東西呀。”李玄心仰起頭,似乎很得意。
停頓了好久,李玥玟終於把火生起來了,回過頭,看著滿臉皺紋的弟弟,一時間悲從中來,強顏笑問道:“到底是什麽東西?”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李玄心神秘一笑。
……
終於把飯菜全部做好,灰頭土臉地把燒糊的魚和一堆黑乎乎的說是紅紗肉的東西,以及總算還能看出是青菜的一碟燒青菜端進來。
她把所有的菜就擺在床上,拿出筷子,遞給李玄心。
她單手托腮,著急說道:“快嚐嚐,這菜很好吃。”
李玄心顫抖著雙手,拿起筷子。
啪。
筷子落在床邊。
他的手指已經不聽使喚,連一根筷子都拿不穩了。
李玥玟淚水簌簌而下,慌忙撿起筷子,用衣服擦了擦,也不管這樣是不是不衛生,夾起一塊黑乎乎的紅燒肉,緩緩遞到弟弟的嘴邊。
李玄心艱難地張開嘴巴,吞了下去。
咀嚼。
再咀嚼。
他就是笑,也不說話。
李玥玟心情忐忑,問道:“是不是不好吃?”
李玄心咳嗽一聲,說道:“不,好吃。”
……
表麵保留著少女身姿實則乃是這座千年城池女主人的少女,坐在壯漢的肩頭上,來到那八座墳墓前。她跳下來,站在那座刻著‘徐景山之墓’的墓碑前,輕聲說道:“誇誇,快叫爹。”
壯漢很聽話的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喊了一聲‘爹’
少女的眼神朦朧,似乎是勾起了無限的傷心往事。
那一年,那位醫術通神麵相俊朗的中年男子曾說過,“假使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所害。”
少女不滿,問道:“為啥?”
“沒聽過那首歌嗎?要死就死在你手裏。”
“額……好俗。”
“哈哈哈哈,那是因為你從來沒走出過這座城,所以不知道現在外麵的人,都信奉大俗即大雅這個道理。”
“那你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可以啊,我帶你走出這裏,讓你重新做人,改個名字,改個臉麵,以後你就是一個全新的人,隻是我徐景山的女人。”
少女哭了。
男人不知所措。
……
少女還記得,那天徐景山問她,“我帶你一起走,好嗎?”
少女心念自己如今殘花敗柳之軀,想到對方以前說過的話,一時間賭氣性子。
徐景山可能永遠都想不到,當初自己隨口一句話,把這位少女傷的有多深。
我為什麽要改頭換麵?
我為什麽要改一個名字?
我叫王蕊不好嗎?
還是說,你在嫌棄我……
我為了你,被整個城裏的人指著後背說dang婦。
我為了你,冒著被雷和煦斬殺的危險,也要和你在一起。
我可以為你拋下所有,難道最後了,我竟然連自己的這張臉,這個名字都不能留嗎?
但她還是跟著對方下山了。
但卻不是跟他走,而是去送送他。
那天,他們在雪山下的一個河流旁,徐景山摘下一朵格桑花,別在她的耳邊。
她心裏很高興,問道:“好看嗎?”
徐景山說道:“好看,如果你能跟我走,我們隱姓埋名做一對神仙眷侶,會更好看。”
聽到隱姓埋名四個字,少女一把扯下格桑花,徑直拋入河流之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一年,
她回到雷城。
來到廢圓自我封閉。
雷和煦顧忌那位名叫徐戰風的年輕人,一直不敢對她下手。
她這輩子都不想出去了,她隻想和誇誇待在這裏。
她眯著眼睛,看著麵前的墓碑,說道:“徐景山啊徐景山,其實,你啥也不是,就是花心。”
王蕊已經想不起來徐景山年輕時的具體容貌,她隻記得,當年就是那一張笑臉,直接讓她誤了自己一生。
……
突然,遠方走來一位身穿白色禮裙的少女。
她每走一步,都仿佛挾帶著風雪。
終於,她走近了。
王蕊眼睛微眯,眼皮子都不抬,說道:“哪兒來的,趕緊滾開,別擾了姑奶奶的心情。”
那少女正是梁黛麗。
隻見梁黛麗嗬嗬一笑,喉嚨中發出的嗓子竟然是一道男人的聲音。
“嗬嗬嗬嗬,夫人啊,不認得了嗎?是我啊!”
刹那間,王蕊隻覺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