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不參禪的小和尚（一）
雪山深處，雷城。
這裏與外界的氣候大為不同，四季有雪，城內之人常年身披棉衣，幾乎鮮有清涼裝束。
但這種情況，卻不會出現在城主府內。
這座偌大近有三千平的府邸，除卻院子，每座堂室的木板地麵下，都鋪就有耗費碳木無數的地龍。
府邸外的雷城樹枯黃葉落，哪怕是一陣微風拂麵，都透著衣衫掩飾不住的寒冷。而府邸內，則是暖洋洋的，四季如春。
一晃三日過去了。李玥玟在府邸內待了三天，沒有受到任何委屈招待，相反日子過得舒坦無比。
吃飯有人來叫，吃食大多以烤肉為主，想來是因為這裏緊鄰內蒙的緣故。
住宿則是安排一間古樸的小閨屋，不到二十平，有梳妝台，有檀木小床，被褥枕頭無一不是針繡，就連那窗簾都似乎是選自上等布料，摸起來舒服的緊。
每天清晨有穿著綢緞長裙的小丫鬟端來一盆清水，伺候她洗漱。晚上則是同樣端來一盆溫水，在其洗腳的時間，小丫鬟去鋪床展被。
除卻那位模樣清瘦的小丫鬟不喜言語，除卻這屋子寂靜到讓人不舒服，除卻這個小別院幾乎沒有其他人過來，除卻這些，李玥玟竟然找不到絲毫不滿意的地方。
李玥玟本是個素淡的性子，換句話來說，就是沉悶，和那個小丫鬟一樣不喜言語，喜歡獨自一人找個角落看書。
但這裏沒有書，甚至連筆墨紙張都沒有，她難免心中就有些空蕩蕩的。
今早起床，小丫鬟再次端來清水，伺候她洗漱完畢，這位三天來說話不超過十個字的小丫鬟，突然主動開口說道：“李姑娘，待會兒有人過來，會帶你走。”
李玥玟驚訝問道：“帶我去哪兒？”
“一禪寺。”
“那是什麽地方？寺廟嗎？”
“嗯，是一座很大的寺廟。”
……
雷城隻有一座寺廟，名為一禪寺。
主持覺遠和尚，年齡不詳，據傳寺廟門口賣豆花的人家都換了三代子孫，覺遠和尚依舊還是那個覺遠和尚，依舊是拄著法杖，走路顫巍巍，每天早上都會親自出門盛一碗豆花，拿一根油條。
據說，覺遠和尚隻修一禪，名為靜禪，屬世間禪的一種。
寺院內，柴房中。
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正在劈柴，他隻穿了一件單薄布衣，袖子擼到肘部，舉起斧子，落下，幹柴便落成兩半，冷風透過柴門的縫隙鑽進來，吹在他的身上。
和尚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嘴角掛著笑。
終於，把半屋子的幹柴劈完，他神情專注地從角落的木凳上，捧起疊放整齊的月白色袈裟，披在身上，掛好念珠，走出柴房。
柴房門口的雪地裏，坐著一位老僧，麵容紅潤飽滿。
年輕和尚愣了下，連忙跑過去，責怪說道：“方丈，你怎麽又來了？”
“阿彌陀佛，老衲在佛祖麵前發過誓，玄心你一日不參禪，我便枯坐等你一日。”
“方丈，別鬧了，你昨天就沒來。”被叫做玄心的和尚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
“昨日老衲夢遊小西天，與菩薩羅漢論禪，一夢便是恍然一日。”
“方丈，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昨天聽小師叔說了，你前天夜裏外出，到城裏王大娘家的酒莊走了一趟，然後昨天王大娘就在街上叫囂，說她丟了兩壇子上好的女兒紅，天煞的，那是她給自己六歲的女兒準備的……”
老方丈臉色一紅，閉著眼睛，轉移話題道：“玄心啊，你到底什麽時候參禪？”
玄心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方丈，還沒想好。”
“藏經閣的禪法上百種，就沒有你喜歡的？”
“參禪，不是參我喜歡。”
方丈歎了口氣。
玄心摸了摸光頭，想著是否自己的言論惹對方生氣了，輕聲說道：“方丈，你以前說過，一禪寺之所以叫一禪寺，而不是三禪四禪，是因你認為，佛法無邊，猶如那浩瀚星辰，佛門弟子，一生僅修一禪，便足以。弟子生性愚笨，當然要謹慎選擇，方可不負佛祖，不負本心。”
老方丈睜開眼，再次歎息，不再言語，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碎雪，提起法杖，準備朝講經堂而去時，他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麽，回頭說道：“那個小姑娘我給你要過來了，以後就住在你這間柴房。”
玄心頓時急地光頭都變紅了，“不可不可，她住過來，我住哪兒？”
“人是你要的，你自己安排。”
老方丈應該是在惱怒剛才對方的話語，丟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話語，拂袖而去。
……
李玥玟被領進小柴房，那個一臉冷漠表情的仆人留下一句‘就是這裏了’，然後折身離開。
柴房內堆滿了幹柴，角落處，有一張破舊的小木床。
盡管看起來破舊，但走進之後，李玥玟卻發現，這張木床的外表非常幹淨，床板被清掃的一粒灰塵都沒有，之所以看起來破舊，隻因木材年久日深。
噔噔噔。
有人敲門。
一個光頭探了進來，語氣忐忑的問道：“那個……李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這裏原本就是他的家，如今卻要請示別人。
光頭，正是玄心。
李玥玟輕點下頜。
年輕和尚抱著一床幹淨的被褥，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地放下，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李姑娘，以後你就住這裏了。有什麽需要的話，直接喊一聲就行，我就在附近。一日三餐可能會寡淡一點，但飯菜應該還算可口，以素食為主……我給你準備了一身冬衣，這裏不比城主府，沒有供暖的地龍，所以姑娘你要穿厚實一點，以免生病，垮了身體……哦，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玄心，說起來，咱們也算是本家。”
他喋喋不休。
……
李玥玟認識這個年輕和尚。
三天前，正是對方給自己治病，也是她在這座雷城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
看到了對方，也就想起前些天遇到的事。
那天，她被這位小和尚帶到那間堂屋內，看到充滿古樸意味的堂室中間，擺著兩張紫藤木椅，椅子上，分別坐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在那個小院子中、搭救過自己的靳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