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漫長的雨夜（十四）
風雨裏的蘇家別墅，依然顯得很肅穆。
深夜的風聲吹動小樹林，吹動人工湖的水麵，吹在那些巡邏保安的臉上，仿佛給這個雨夜，增添了幾分不尋常的氣息。
五分鍾後，蘇青河從牌堆裏摸出一張白板.
他微微皺眉，說道：“這看起來，真像個棺材。”
隨即，他舒展眉頭，笑道：“雖然有點晦氣，但總算是糊了。”
……
啪！
麻將子摔在牌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推開牌，蘇青河站起身，喝了一口清茶。
今晚的牌局，一共打了十五圈。
憨傻的莫餘在第一局之時，贏了一個地糊。
剩餘的十四局，皆是蘇青河自-摸贏牌。
……
被蘇青河叫來的三人，此時就站在牌桌前。
六叔和十三叔滿頭大汗，手裏捧著手機，眼睛盯著屏幕。
剛才蘇青河交代下來的任務，說實話，並不難。若是在白天，在沈氏集團的公司裏，在自己的電腦上，根本用不了五分鍾的時間，最多三分鍾，他們就會把資料全部調取出來，擺在蘇青河的臉前。
但這裏不是集團辦公室，他們用的也不是電腦。而是屏幕隻有巴掌大的手機。難度係數就增加了許多。
不過還好，技術熟練，五分鍾的時間，勉強夠用。
蘇家的安保隊長張建強則是站在牌桌前，手裏拿著水果刀和一顆梨。
在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塑料袋。
袋子裏，裝滿了梨。
蘇青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表，笑道：“時間剛好。”
他把手表重新收起來，然後衝拿著水果刀的張建強招手，“我自己來削吧。”
……
場麵變得安靜下來。
在這一圈牌的過程期間，曾有年輕人從樓下跑上來，依然是單膝下跪，匯報了一些發生在遙遠天雲市的事情。
“梁家大亂，梁書燦的屍體被他的族人帶走。”
“我們的情報員正在跟蹤凶手王二，根據現場的情報匯報稱，凶手大約有十七個人，身上配備有槍xie。他們具體的行凶過程，已經通過紅外線攝像儀全部錄了下來。”
“等待下一步指令。”
聽到這些，蘇蚺發布出一條命令，“派人過去增援，抓住王二和他的手下。提醒一下王家那邊的臥底，可以動手了。”
那人低頭稱是，退了出去。
這個過程，蘇蚺好似要故意炫耀般，得意的眼神不停在蘇青河臉上徘徊。
不過，後者卻對這個眼神視而不見。
或者說，蘇青河壓根就沒有把正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這位親弟弟。
這真的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試想一下，一個人在對另一個人興致衝衝的示威。
而另一個人，則是滿不在乎，吝嗇到連一個輕蔑的眼神都欠奉。
這就像某些人所說的，無視，便是最大的蔑視。
……
六叔和十三叔，恰好也忙碌完，捧著手機，長鬆了一口氣。
剛才，他們也聽到了那人的匯報。
梁書燦死了？
他們內心非常的震驚，但卻都很明智地閉口不言，並且裝作充耳不聞。
徐小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對這些豪門之間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更不擅長。
就在蘇青河接過水果刀和隻有拳頭般大小的梨子時，坐在牌桌另一端的蘇淳風突然平靜地說道：“半個小時的時間到了。”
蘇老爺子的眼睛微眯，看不出來喜怒。
“好的，我知道了。”蘇青河的語氣更是不悲不喜，平淡到了極點。
坐在一旁的蘇蚺，突然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他勝券在握，此刻的腦子裏，皆是自己的這位哥哥，被關在地下基地，終年不見天日的畫麵。
想到自己這十年來的經曆，腦中的這個畫麵，就更加的鮮活起來。
今夜的這場雨，下了很久。
落雨範圍，直接覆蓋了附近好幾個城市。
人們在睡夢中，依稀可以感受到來自秋天的涼意。
此時屋內的眾人，同樣也感覺到了。
管家給蘇老爺子送來一條毛毯，就蓋在腿上。
另外幾人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但很明顯，他們也都不在乎。
……
沉默片刻後，蘇青河忽然對徐小樓微笑說道：“小樓兄弟，你有沒有聽過杜月笙？”
徐小樓愣了下，點頭。
“杜老年輕的時候，有一手絕活，就是削梨。據說速度奇快，削出來的皮又薄又整齊。那時候的江湖上，送他一個外號，叫水果月生。”
蘇青河一邊說，一邊削著水果皮。
十幾秒鍾的時間，一顆晶瑩透亮的梨子便遞給身邊的徐小樓。
蘇青河從塑料袋裏拿出另外一顆，繼續削。
“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就是杜老。他老人家常說，做人呢，有三碗麵最難吃，人麵，場麵，情麵。隻要能把這三碗麵吃透了，那麽想做人上人，並不難。”
“他還說，不要怕被別人利用，人家利用你，說明你有被利用的價值。”
再次削好了一顆梨，他站起身，遞給了自己的老父親，問道：“您說對嗎？父親。”
老人點了點頭，接過了梨子，但卻沒吃。
蘇青河重新落座，繼續削梨，“杜老一生的成績斐然，他當過小混混，做過老大，開過銀行，參與過黨_政。他殺過人，犯過法，也做過慈善家，救濟過很多工人乞丐。他對兄弟兩肋插刀，對國家忠心不二。所以，他一生做過很多好事，也做過很多壞事。總的來說，應該是後者居多。但是，他卻是當時上海三巨頭中，唯一一個得到善終的……小樓，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徐小樓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在他二十多年來的生涯中，鮮有接觸這方麵的東西。
什麽名人自傳，什麽江湖傳說，對於他而言，還不如一本滿是色彩的女郎雜誌更有吸引力。
有些人有些事，他隻是聽過，但卻從未真正深入的了解過。
就比如這位杜老的傳奇一生，聽別人說了幾次，也就隻是了解到大概。
中年管家過來把麻將桌收拾好，把眾人吃剩下的泡麵桶帶走，回來時，順便給在場的幾個人分別斟上茶。
蘇青河說道：“其實，原因剛才我已經提過了，因為忠誠。”
“即便他做事惡貫滿盈，即便他偶爾的不厚道坑兄弟，再即便他貪贓枉法……但是，他對我們的國家，永遠是忠心不二。”
蘇青河的話語很平靜，與窗外淩亂的雨聲相互輝映。
大廳中，突然傳來一道響聲。
那是手機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