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絕境3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聽到了海藻表妹的聲音：“哥哥，我聽到你的聲音近了許多。你在哪裏？”


  “哦，天呐，表妹，我就在你的身邊，隻隔著一塊陸地。”我說，“一塊比白世界到綠世界之間的距離還遙遠的陸地。”


  “告訴我這些天你過得還好嗎？”海藻表妹說，“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擔心你，大家都在擔心你。”


  “我過得好極了。”我說，“那些人很友好、很善良…”


  “別撒謊了，多多。你的謊言隻能叫大家更心痛。”


  “是我的石頭好兄弟嗎？你必須答應我，如果我不能離開這裏，請替我照顧好大家。”我說，“真的很遺憾可能沒有機會與你競爭王位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沒有你的競爭，王位不過是一個帶領大家過日子的苦差事。”石頭說，“所以你一定要想辦法逃脫，我們一起回家去。”


  “家？我會的。上天哪怕隻給我流星劃過天空這麽一瞬間的機會我也會逮住的。”我說，“另外，大家不要遷怒於莉莎。這與她完全無關。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


  “放心吧，我的好兄弟，太陽部落從來都不是心胸狹隘的。”


  “多多，我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月亮叔叔嗎？你不該帶大家深夜到這裏來，這很危險。”我說。


  “唉，我的孩子，如果你的海藻表妹心痛到要主動擱淺，讓那些個叫做人的東西將她帶到你的身邊，難道部落會視而不見嗎？”月亮叔叔歎道。


  “主動擱淺？你瘋了！海藻表妹，這太危險了！我寧願永遠見不到你也不想你來到這個邪惡的地方！”


  “難道你不是說那裏很好嗎？四季恒溫？食物充足？還有很多玩伴？”海藻表妹說，“哥哥，你讓我的心怎麽能不痛？”


  “聽我的，隻要生命存在，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尋死覓活才是最可笑的!”我說。


  “我的好哥哥、好姐姐，你們的心情大家都理解。但生命是寶貴的，所以，大家都要保重身體。”彩虹表妹說，“最糟糕的結果無非是現在這樣，我們還可以隔空交談。不要什麽白世界、不要什麽王位，大家就在這裏安家，每天過來陪著多多哥哥！”


  “妹妹。。。”


  “好了，姐姐。我猜想你和多多哥哥一定那個了，說不準你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小多多了。如果你傷了身子，便是毀滅了希望！”


  “你這個壞東西，這個時候還能開出這樣的玩笑！”海藻表妹道。


  “好吧，多多，你可以伺機逃跑，但決不許以生命為代價。”月亮叔叔說，“現在，讓我來告訴你那個好消息吧。”


  “說吧，月亮叔叔。”我說。


  “好消息是，你的飛雲姨媽終於到來了。她此刻就在這裏。”


  我沉默了許久，說：“這樣的玩笑開過一次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在此時開這樣的玩笑。”


  “多多，我的孩子，我是你的飛雲姨媽…”


  一陣長久的沉寂之後，一個像極了母親的聲音傳了過來。這聲音如此之熟悉，甚至讓我懷疑是母親來到了綠世界。我的心恍如被一道突然閃現的亮光震撼得形神盡失，過了許久才突突狂跳了起來。我有些緊張道：“你是說…你真的是。。。是飛雲姨媽？”


  “我的孩子，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的錯、原諒我因為愧疚而遲遲不敢見你，以至於你延誤了回歸白世界的行程，最終被人擄去。”


  “原諒？飛雲。。。姨媽，”我說，“這確實是個好消息，我終於完成了奶奶的遺願。我想你一定收到了奶奶一直以來對您的思念，以及她期望您回歸白世界的心願。”


  “我的孩子，你為什麽不能滿足一個自私的姨媽的願望，狠狠罵我一頓呢？這樣我才會好受一些。”飛雲姨媽說，“上天給了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卻將這個機會變成了更深的罪孽。”


  “不，飛雲姨媽，你什麽都沒做錯。”我說，“命運是上天安排的，但我們永遠是從屬於心的。追夢不是你的錯，你選的是一條正確的生命之路。”


  “在你逃離這裏之前，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飛雲姨媽說，“還有你的姨夫和一大家子的親人。”


  “這聽起來很熱鬧。”我說，“姨媽的部落是不是和太陽部落一樣溫暖有序？”


  “是的，多多。大家都在等待你重歸大海的懷抱，都願意推舉你為首領。”飛雲姨媽說，“大家都知道你是最優秀的。”


  “多多，我是你的。。。你的姨夫。你的飛雲姨媽說的沒錯，我們都聽說了你的故事，一致認定你是最優秀的王者。海洋的未來屬於你這樣優秀的子民。”


  看吧，生活和我開了多大一個玩笑。我失去了一切，卻擁有了得到一切的假象。愛情、親情、友情、地位。這一切好似一個清晰而真實的夢，又像是那虛無縹緲的極光。但即便這稍縱即逝的幻象，也好過殘酷的現實。


  “我是個多麽幸運的家夥啊。”我說，“我擁有兩個世界的愛。虎鯨世界的和人類世界的。我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是上天的寵兒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之後，水灣之外傳來陣陣低沉悲傷的嘯聲。這嘯聲讓整個海洋世界變得壓抑灰暗，而我的情緒卻如同那疾風暴雨之後驟降的平靜。這平靜來得如此之突然，連我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我圍著水灣緩緩遊動，不時輕輕騰出水麵環視四周。巡遊之後的結論是，可以逃離這個水灣的唯一的途徑便是傑克所說的那道門。那道門之外還有一道看起來同樣結實的門，中間卻是滴水不見的方坑。如果此時一個虎鯨越過了第一道門，便會死魚般狠狠摔落其中。巨大的衝擊力會將他的五髒六腑摔成爛肉，身體則會被限製在兩道門之間不能動彈。如果沒有人的幫助，那境況倒是與擱淺有幾分相似。


  “擱淺”“人的幫助”!

  這兩個詞匯閃電般在我的腦海裏交替閃現。它們像是一對歡喜冤家，互相推搡著、糾纏著、相向怒吼著。在你以為接下來便是撕咬的時候，它們卻像一對結合在一起的海豹，融合為一體，發出了歡愉的叫聲。


  這種感覺和冰洞潛水時的絕處逢生何其相似，以至於我的身體瞬間亢奮了起來。我沿著水灣的邊沿快速遊動，攪得水花翻滾、暗流湧動。終於，我的身體飛出水麵在空中旋轉著，甩出大片大片的水花。這水花在燈光的映射下像極了閃亮的星星。與此同時，嘴裏發出了久違了的歡愉的嘯聲。


  “現在，聽我說，馬上離開這裏！”我說。


  “哥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失去自由讓你心碎了？大家都願意為你分憂，而不是看到你隱忍的痛。”“多多，如果可能，姨媽願意換你去陸地，或者去陸地陪你。”“我也願意，多多，姨夫願意和你的姨媽一起陪你。在那裏我們會是一個幸福的小家庭。”“多多，部落永遠和你在一起。仰望星空，我們的心靈就會互相溝通。我以一個巫師的靈魂起誓，我們的心永遠在一起。”


  “好了，不要悲悲切切了。”石頭說，“我的好兄弟一定是發現了逃跑的辦法。說吧，多多，告訴大家你的辦法。”


  “嗬嗬嗬！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居然是我的石頭兄弟。”我說，“辦法隻代表機會。在實現之前，這隻能算是一個夢。”


  “好吧，我本以為那些個人替我去掉了一個最可怕的競爭者，但看起來我是不會如意的。”石頭說，“我會和大家一起靜候冰藍大王的歸來！”


  “大家聽我說，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我們的領海等我歸來。”我說，“如果下一個月圓後我沒有回去，請大家即刻離開，去往白世界！”


  “不，哥哥，我要一直留下來陪著你。”“我也是！”“我們大家都是！”


  “徒勞的悲切於事無補。最需要你們的不是我，而是白世界的新秩序。我不想因為我而影響了部落的歸程。”我說，“愛我就請尊重我的意見，帶著對我最好的期盼等我歸來。”


  “可是。。。”飛雲姨媽說。


  “飛雲姨媽？不，飛雲媽媽。”我說，“感謝你給了我生命。有母親的悉心照顧，我和部落所有的孩子一樣健康成長，擁有了可以擁有的一切。但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更偉大的母親，她就是我的奶奶。她比誰都更需要你，需要你回歸白世界，回到她的身邊。不要為我擔心，不要為我傷心。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都不會忘記，自己是驕傲的太陽部落的一員！”


  “多多大王！”


  鯨群的喊聲在海麵上回蕩。我想鯨群一定以為這是一個帶有悲情色彩的故事的最高潮。但我卻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雖然，這看起來美好的未來充滿著不確定的因素。


  “現在，我要休息了，一路上注意安全！”


  說完這句話，我徑直向海洋館內遊去了，全然不顧鯨群嘈嘈雜雜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