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海洋世界”3
“多多！”
“誰？你是誰？沒誰知道我叫多多！”
“多多，是我啊！你的好朋友蘭光。”
“一定是麻醉劑加上鎮靜劑暫時麻痹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珍珠說道。
“什麽是麻醉劑？什麽是鎮靜劑？”我說。
“這解釋起來很麻煩。”珍珠說，“你知道，一些個關於人的事情，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的。”
“你是說人對我施加了什麽魔法，讓我的感覺變得遲鈍了是嗎？”我說。
“看吧，我們的孩子有多聰明。”蘭光說，“但你放心我的孩子，這隻是暫時的。”
“對嘛！我就說是暫時的。我一定會回到真正的海洋世界，而不是這個該死的淺水坑。”我說
“呃。。。我說的是神經麻痹的暫時，而不是什麽呆在淺水坑的暫時。”蘭光說。
“你是說我也許、可能、大概，或者說一定會真的和這些蠢貨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嗎？”我有些驚恐道。
“誰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蘭光說，“但願上天保佑你，我的孩子。”
“那我的海藻表妹怎麽辦？我的親友們怎麽辦？”我驚叫道，“天呐！我是不是會和胖胖一樣，永遠成為一個謎，一個在虎鯨世界經久傳說的謎？！”
“多多，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我們的心情和你一樣不好。你知道，我們當你是自己的孩子…”珍珠說。
“孩子？如果我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會將我從這裏救走。但你們不會這麽做！”我說，“好吧，我不過是你們的一個寵物，是吧！”
“多多，我很難過你這樣說。你要知道我經常痛心一些糟糕的事情的發生，痛心那些美好事物的消失。但世間萬物自有其內在的規律。我們的工作隻是記錄下來這一切，卻沒有權利改變它。”蘭光說。
“而且，最可悲的是，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麽，但人所做的一切僅僅是出於愛。”珍珠說。
“愛？愛是嗎？這太可笑了。我也愛這些大企鵝，是不是我也該將他們拖到海裏，帶他們去看美麗的海底世界？如果他們怕水，我可以讓他們騎在我的背上，我還可以給他們最新鮮的魚兒吃。”我憤憤道，“我知道他們愛吃魚！”
“可憐的多多，你是一個勇敢、智慧的孩子。也許這一切對你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但我希望你能夠隨機應變，沉著應對一切。你的身上有著太陽部落悠久的曆史沉澱，你的祖先們始終是與你在一起的。他們會賜予你勇氣、力量和好運的。”蘭光說。
“這太可笑了，聽起來像是月亮叔叔的演講。”我說，“我的選擇隻有一個，自由、自由、自由。”
“如果你失去了自由，願意嚐試接受人的愛嗎？”珍珠問道。
“我會嚐試人肉的滋味！或者跳得足夠高，然後頭部向下撞向地麵徹底與祖先們匯合！”我說。
“多多，生命是彌足珍貴的。上天，也就是自然母親，用她那偉大而神秘的力量賜予了我們生命。從生命誕生的那一刻起，我們的血管裏便流淌著幸福和痛苦。你的死亡會讓未來的幸福和現在的痛苦一起熄滅，但同時會將成倍的痛苦施予愛你的親友。比如你的海藻表妹。”珍珠說。
我陷入長久的沉默，而那痛苦的感覺卻如融化的雪水般嘩啦啦地流淌了起來，更是忍不住用頭撞向眼前的鐵欄杆。我聽到珍珠驚叫道：“我的孩子，不要這樣虐待自己！我的心在流血。該死的，我們該做點什麽將這個可憐的孩子救出來。”
“那些藥劑的藥力失效了。且任由他發泄自己的情緒吧。”
此時，憤怒如狂風般盤踞了我的整個胸膛。我繼續將自己的頭狠狠地撞向那道看似脆弱實則剛強的鐵欄杆。鐵欄杆在我頭部的衝擊下發出了尖銳的噪音。這巨大的聲響在“海洋世界”裏學舌般回蕩，惹得那些被豢養的家夥們喧嚷了起來。但此時我那壓抑許久的憤怒終於爆發了，撞擊欄杆的動作也愈發猛烈，以至於最終麻木取代了疼痛。我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的味道，但這並不能阻止我繼續發泄怒氣。欄杆在我的撞擊下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響並且變得扭曲了起來。
“嗨！冰藍先生，你瘋了。你會受到懲罰的！加倍的懲罰！”
“去你的懲罰吧！你這個膽小鬼！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事情比失去自由更可怕！”
“是不是每一個新來的都要這樣鬧騰一番才會變得溫順一些？”“天呐！難道你沒有經曆過類似的過程嗎？”“難道我沒告訴你我是出生在‘海洋世界’並在這裏長大的嗎？”“看來今晚我們的睡眠會很糟糕。”“生活有些單調，這樣的鬧劇偶爾來一次也不錯。”“但這個家夥實在是太強壯了，如果將來和他一起表演也許不會很愉快！”“越是彪悍的家夥以後越溫馴。因為他承受的心理落差越大、挫敗感越強。”
“閉嘴吧！你們這些蠢貨！一群懦夫！膽小鬼！”
說完這句話我便潛入水底，翻身麵向來時的出口。在這處狹小的所在，雖然沒有太大的加速空間，但我確信自己可以躍出這道比冰山還結實的欄杆。但幾次嚐試過後我意識到這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我的速度隻能讓我那龐大的身軀堪堪越過那道鐵欄杆。萬一失敗，我的腹部便極有可能被那些尖銳的欄杆紮破肚皮。但此時我的心卻急於逃離這地獄般逼仄的空間。這念頭將勇氣輸送到我的每一根血管，進而激情澎湃了起來。終於，沉沉浮浮幾個小緩衝比劃之後，我的尾鰭甚至在身後的欄杆上彈了一下子，緊接著戰栗般地抖動加速。伴隨著一聲長嘯，在那些虎鯨的驚叫聲中，我的身體巨浪般騰空而起。我在空中奮力扭動著身軀，將其旋轉成頭下尾上的姿勢。在下落的瞬間我看到了那些個尖銳的鐵欄杆。我更用力地將尾鰭甩向欄杆之外。我的身體變得向外傾斜並下墜，但餘光中，欄杆卻在刺向我的頭部。我的身體本能地向後弓了起來，幾乎變成了一彎月亮。
隨後，響起了轟隆隆的落水聲。
“天呐！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誰能越過那道鐵欄杆！”“他是個偉大的家夥！”“他叫什麽名字？”“冰藍！”“他若加入表演隊，我們都會失寵的。”“但我喜歡這個英雄，而不是你們這些沒有男子漢氣的家夥！”“看吧，姑娘們這就愛上他了！我們多了一個有力的競爭者。”
“可憐的家夥。”傑克說，“再強壯的家夥在這該死的海洋館裏呆上十年也會變成我這個樣子。”
“你是說這裏叫海洋館嗎？你不是說這裏叫做海洋世界嗎？”我說，“大家一起來造反，離開這個該死的海洋館，回到真正的海洋世界好不好？”
“你是個瘋子！”他們說。
我在海洋館外的這片水灣裏瘋狂遊動。在這裏至少可以聞到海風的味道，至少能暢快地擺動尾鰭遊動。我狂呼著：“蘭光！珍珠，帶我離開這裏！施展你們的魔法帶我離開這裏！”
“多多，我的心已經碎了。”珍珠說道。
“多多，你不能這樣折磨自己的心。”蘭光說。
“不！不！不！堅決不！”我喊道，“自由或者死去，沒有第三個選擇！”
“哥哥，是你嗎？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你在哪裏？在哪裏？”
海藻表妹的聲音頓時讓我安靜了下來。稍許的沉默，我說：“表妹，是我，我是你的哥哥。我在這裏，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真的是你嗎？我的哥哥？你真的還活著嗎？我沒有聽錯吧？”
“你沒有聽錯，是我。海藻妹妹。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你怎麽樣？那些人對你做了些什麽？”
“他們？呃。。。他們對我很好。”我說，“想想月亮叔叔的遭遇吧，我是安全的。”
“你是在寬慰我嗎？哥哥？”
“寬慰？不，不是寬慰。”我說，“這裏好極了。據說這裏四季恒溫，不需要為了食物四處奔波。最關鍵的是，這裏有很多虎鯨可以交流，比想象的要好很多。”
“你在騙我！我不相信你會甘心被人限製自由，更不相信你不想念我。”
“我的好朋友蘭光你是知道，他說這隻是暫時的。你知道他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那些個人與他相比簡直就像是一群傻蛋。他的預言從來沒有錯過。”
“蘭光嗎？你可不可以讓他見我一次，這樣我才會安心些。”
“他？他是個很羞澀的家夥，而且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
“哥哥，你學會撒謊了嗎？”
“我。。。”
我的話還沒說完，又是幾道亮光照向了我。我的心髒登時收縮了起來。在我想要潛入水底的一瞬間，我又聽到了一聲巨響，痙攣般的麻隨之傳遍全身。
“哥哥，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哥哥！哥哥。。。”
我想說話，但嘴巴好似被凍住了。然後各種嘈雜的聲音響起，再然後我隱隱約約聽到傑克說：“看吧，反抗越是激烈懲罰越嚴重。你壞了我的一個好覺，冰藍先生。”
光影和聲音像是被拍成淩亂的碎片在我的腦海裏飛舞，麻木的身體隻對外來的碰觸有著隱隱約約的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拖拽著我的尾鰭，使得正前方的影像越來越遠。我想擺脫這神秘力量的控製，卻好似對一塊浮冰發出指令，隻能任由自己被拽進方才逃離的狹小空間中。欄杆轟隆隆地落下，我的心重新回到不久之前的那種麻痹中去了。
幾隻人站在水坑邊沿嘰嘰喳喳說著些奇怪的話語，並且不時扶正我總是無法保持平衡的身子。比濃霧還要重一些的困意籠罩住我的眼神，讓我分不清此時是在夢裏還是現實世界裏。但最終，我還是一個瞌睡跌進夢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