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金槍魚3
船的響聲逐漸消失在有些露白的天邊，隻有隱約的黑色剪影尚在視線範圍內。遊到方才船隻經過的海域，空氣中卻分明有淡淡的魚腥味兒彌散開來。三個探險者豎立在海麵，嗅著怪異的魚腥味兒，卻又疑惑了起來。
“好像是死魚的味道。”石頭說。
“死魚好。死魚不會遊泳。”公鴨說。
開啟回聲係統，清晰可見一條長線上整齊地掛著些死魚。我率先靠近這些怪異的、該是被人投擲到海裏的小魚。隨後趕來的石頭和公鴨與我並排靜靜浮在海底觀察著這些小魚，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我猜它們是不錯的早餐。”公鴨說。
“我很擔心長久與一個傻瓜相處會不會被同化。”石頭歎息道。
“傻瓜？傻在哪裏？難道你不認為這是上天的恩賜？”
公鴨說完擺動尾鰭靠近一條小魚。見此情形，我驚呼道：“公鴨！小心！小心有詐！”
但此時的公鴨卻忘記了方才的痛，徑直一個前衝咬住一條小魚的尾巴。我和石頭不由齊呼道：
“不要！”
但小魚此時已然被公鴨咬住。隻見他輕輕晃動著身子，掛著小魚的那條線也隨之微微抖動了起來。稍許的沉默，公鴨僵著身子緩緩張開嘴巴，說：“真是奇怪，小魚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扯著。”
“離它遠點，我看到了危險！”我說。
石頭仔細巡視了一番小魚和線之後，如公鴨方才那般靠近小魚，叼住小魚的尾巴輕輕拖拽。數次輕緩的探試並無任何危險存在，而後石頭稍微用力，小魚便從拴著它的長線上脫離了下來。公鴨圍著小魚打轉，直至確信沒有危險才一口將其吞了下去。我和石頭慢慢靠近方才拴著小魚的長線，卻隻見一隻彎彎的鉤子掛在線上，在清冷的月色中閃著寒光。
“如果公鴨方才吞下了小魚，此時的他必然如小魚那般掛在鉤子上。”我說。
“鉤子太小，但勾下來一塊肉絕對沒問題。”石頭說，“就好像那些尖銳的礁石或者貝殼留下的痕跡一般。”
“所以，如果我們去吃那些小魚，搞不好這些比鯊魚的牙齒還要尖銳的東西便會刺入肌膚，一輩子也去除不掉。”我說。
所以，我們該離開這些個人設置的東西、離開所有人設置的東西。”石頭說，“‘珍愛生命、遠離人類！’，公鴨說的沒錯。”
我和石頭遁入海底，避免身體與這些人所設置的物件接觸。
小魚激起了公鴨的食欲，再次浮向海麵叼食小魚。我和石頭攔住他的去路，但饞嘴的公鴨卻執意去享受他的“美餐”。
“想知道危險在哪裏嗎，公鴨？”我說。
“在哪裏？拽一拽，小魚便會輕易得到，比滿海追逐那些個機靈鬼容易多了。”公鴨說。
“好吧，”石頭說，“跟我來。”
公鴨尾隨石頭來到方才小魚脫離的鉤子。石頭說；“探出你的前鰭，輕輕碰一下這些鉤子。”
公鴨雖然有些困惑，但還是照做了。鉤子在公鴨的前鰭附近輕緩地晃動，看起來甚至像是跳舞的小魚兒。但一個強勁的洋流推來，鉤子登時鉤住了他的前鰭。公鴨劇痛之間快速逃離。尖銳的鉤子登時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劃痕。
“你這個居心叵測的家夥，明知道後果卻故意讓我受傷。”公鴨吼道，“我的皮膚不再光滑了，甚至會留下一道疤痕。”
“小小的傷痕並不影響你的容貌，何況你又不是沒有疤痕。”我說，“你得感謝石頭，是他拯救了你。”
“拯救了我？明明是傷害！”公鴨怒道。
“沒有我，此時你的舌頭會被鉤子劃成兩片兒，傻瓜。”石頭說，“另外我當然是想拿你做實驗，看看偷吃那些個人拋下的東西會有什麽後果。”
“看吧！冰藍先生，他承認了！”公鴨扯著嗓子喊。
“你能指望我的兄弟說出一句好聽的話嗎？”我說，“雖然他其實很善良。”
“我很好奇人拋下暗藏鉤子的小魚的意圖。”石頭說。
“也許技巧就在這裏？”我說，“來吧，去解開這個謎團。”
為避免被搖擺的鉤子掛住身體，探險小分隊潛到距離鉤子幾個身位的海底靜觀其變。魚的腥氣引來幾隻海鷗拍著翅膀掠過海麵，有饞嘴的抻著脖子力圖接近小魚，卻始終不能全身沒入水中，隻能無奈地飄在海麵隨波逐流。
天色微明，海鷗和小魚的身影悠然晃動，看得哥幾個甚至生出了幾分睡意。突然，一道靈活的黑影躥了出來。魚！一條肥碩的金槍魚遊到這些小魚附近打著轉轉。小魚的腥氣隨著海流飄散開去，招來了更多的獵食者，甚至包括幾條鯊魚。
“現在我明白了，人，想要的是金槍魚。”
石頭的話音剛落，一條金槍魚吞下一條小魚，而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製住不能擺脫，幾番掙紮之後無力地垂下了身子。但顯然金槍魚們不能從同伴的身上汲取教訓，不多時長線上便掛滿了金槍魚。
“原來真正的技巧在這裏！”公鴨說，“偉大的人類，他們的智慧也許是超越虎鯨的。”
“看吧，冰藍先生，你的好兄弟居然敢自相比較於人類。”石頭說，“他如果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虎鯨便出乎我的預料了。”
“我得感謝你，公鴨。”我說，“你替我承載了那些發泄不完的思想攻擊和壞情緒。”
“快看，那條鯊魚在做什麽！”公鴨驚呼道。
一條鯊魚圍著被勾住的金槍魚徘徊，猛然間張開大嘴恣意撕咬著金槍魚。海水中登時布滿了金槍魚的鮮血和碎屑。濃重又新鮮的血腥招來了更多的鯊魚，不時衝進金槍魚魚群，將魚群衝散。但金槍魚不多時便重新結成群，圍著掛滿小魚的長線伺機掠食。
“來吧，該我們的技巧登場了。”
石頭說罷吐出一大串氣泡。受到侵擾的鯊魚和金槍魚驚慌逃離。探險小分隊浮出海麵長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而後重新潛入海底，如鯊魚那般圍著被勾住的金槍魚打轉轉。
在確信沒有危險之後，石頭率先發難，直接將一條垂死掙紮的金槍魚的魚腹撕開並吞食。
“我得說味道確實好極了。”石頭說。
“來吧，公鴨。”我說。
“你先來。”公鴨客氣道。
“好吧，我來示範。”
說罷，我將身子豎了起來，含住金槍魚的尾部輕輕咬下去。略帶溫潤的魚肉滑進我的喉嚨，我不由得笑道：“技巧！”
隻剩下半截子的金槍魚在海水中搖搖擺擺，被切斷的身子更是彌散著濃烈的血腥。美食的誘惑戰勝了恐懼，公鴨張開嘴巴將金槍魚的上半身咬住，略作猶豫，又吐出了一小截兒，輕輕閉合牙齒，切斷一大塊魚肉吞下。
“他並不是個傻瓜，尤其在吃東西的時候。”石頭說。
“真正的傻子一早被大海淘汰了。公鴨當然是大海的好兒子。”我說。
“為什麽大角怪沒有掌握這門技巧呢？”公鴨疑惑道。
“也許那時人還沒出現在這裏，也許他習慣了更容易得到的食物。”我說，“也或者別的什麽原因。”
掌握了“技巧”，美味金槍魚的獲得變得不再困難。飽食之後飄在海麵隨波逐流、打著瞌睡，三個樂而忘返的家夥幾乎忘記了大角怪和月亮叔叔的存在。如果不是那個笨蛋的出現，這般與人若即若離的關係也許再好不過了。但生命的軌跡顯然比洋流的變化更難揣測。命運的力量無比強大，變幻更是無窮，即便一個看似雪花兒般輕飄飄的細節，都足以改變生命的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