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蠱1

  在哨兵的陪同下，父親帶著泡泡迎了出來。一貫看似冷漠的父親對海藻表妹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慈祥和熱情。唯有此時他才會放下那須臾不舍得放下的架子。泡泡興奮地扭著小尾巴，呼哧呼哧地圍著海藻表妹玩著她的小把戲。兩姐妹嬉戲間不知覺已是日落。


  年老以至幾乎失去睡眠功能的奶奶喚我閑聊。我知道等待我的將是無休止的絮叨。相較於和海藻表妹獨處，這顯然是極度無趣的。但我卻無法拒絕她去與海藻表妹約會。因為，海藻表妹就偎在奶奶的身邊。


  “我知道你不是很情願陪我這個掉了牙的老太太，可你必須聽我的嘮叨並且永遠記在心裏。”奶奶說，“我們這些老家夥的記憶就是一個裝滿無數可借鑒的經驗的寶庫…”


  “好吧，奶奶，我聽你的，在白世界安度一生，不去那個勞什子綠世界，做什麽大角怪第二、姨媽第二，好了吧？”


  “冰藍先生，不許這樣對姨奶說話！”


  “瞧吧，這就是男孩子。堅硬，冰冷。即便小時候最乖巧的男孩子長大後體內也會充滿了好奇和欲望。這些特性會魔鬼般驅使他們去冒險、去競爭、去拚殺。天呐，有時我寧願痛快閉上眼，不去看那些血腥的未來！”


  “姨奶，多多哥哥是個善良的男孩子，他不會做出叫您擔憂的事情的。”


  “看吧，我的小海藻在偏袒我們的冰藍先生。”奶奶歎息一聲說，“我隻是想再強調一遍，千萬不要任由心魔牽扯你去與人打交道。那些人獲得了魔法，將天堂變成了地獄。上天如果是公平的，就該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奶奶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叫我想起了她前兩天的驚恐。


  “姨奶，您累了，該休息了。”海藻勸慰著祖母。


  “唉，我的小海藻，你是個好孩子。多多的優點和缺點一樣明顯，而你恰好能彌補他那動輒因為善良而被蒙蔽的雙眼。你既要愛惜他，更要包容、理解他。”


  奶奶似乎業已認定我和海藻之間未來的話語叫我心中竊喜。海藻表妹卻假裝不明其意，說：“多多哥哥非常優秀，女孩子們私下都在談論他和石頭哥哥。我猜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帶著一大群孫媳婦來看望您。”


  “嗬嗬，你這個壞丫頭。最近太多的事情讓我心神不寧，就當是老太太我多慮了。我知道臭小子有些厭煩我的嘮叨。去吧，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情吧。”


  部落的成員大多聚在一起安靜地休息。繞過鯨群悄聲向外海遊去，父親突然夢語般冒出一句：“安全第一。”


  我和海藻表妹一驚之下快速擺動尾鰭遊了開去。離開鯨群很遠我和海藻才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個老家夥，他什麽都知道。”


  “哥哥，不許這樣稱呼姨夫。他是個心細的大塊頭。”


  “是的，我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著我出去打獵，總是把最好的肉撕成小塊兒喂給我。”


  “哥哥，你是幸運的。月亮部落甚至沒有自己的鯨王，所以我連什麽是父愛都不知道。”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看起來很美好且充滿了希望。”


  “是的。還記得那個深坑嗎？哥哥，我好想念那裏，想在那裏舞蹈。”


  “怎麽會不記得！那是我記憶裏最深刻的一個點。”


  幸福和興奮在我的血液裏漫延。神秘的愛情終於要向我敞開懷抱了。黑夜將日常的層層偽裝悉數剝離，羞澀的心在夜的掩護下輕盈起舞，尋找他渴盼已久的另一半。我的身軀因為興奮而顫抖。我在想該以何種方式表達我對海藻表妹的愛意呢？一句“我愛你”？一個淺淺的吻？或者一段共舞？

  誰知道呢！還是順其自然吧。


  和海藻表妹並排向上次獨處的海灣遊去，一路心有默契卻不言語。海藻表妹一會兒突然加速將我甩在身後，不時又會搞點小動作戲弄我一下，這讓本來略微有些緊張的約會變得輕鬆愉悅了起來。


  一聲巨大的轟鳴將我的思緒驚醒。這聲響宏大卻幹淨利索，顯然屬於一個成年虎鯨而不是別的什麽。照理沒有誰膽敢擅自進入太陽部落的領海，但也不排除迷路者誤入的可能。


  “不要離我太遠，表妹。我去探明下情況就回。”


  說罷，快速擺動尾鰭向聲音發出地點遊去。遠處的落水聲非但沒有遠去，更似乎在向我遊來。我的心突然懸了起來，猜不透會有什麽意外發生。我想發出警報，心裏卻在衡量危險的真實性和可能的程度。正猶豫間，對方卻肆無忌憚地大聲說：“是我們勇敢智慧的冰藍先生嗎？”


  天呐，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地點遇到一個總是和你糾纏不清的家夥，這足以將你的情緒瞬間從天堂拉到地獄。我壓著怒火說：“如果你不想在背鰭上再多一道口子，煩請立刻滾開。”


  風哨並沒有理會我的威脅，而是加快遊速，於一個身位外停住，鎮定地說：“風哨雖然是個高貴的太陽部落不待見的遊獵族虎鯨，卻並非一個不識相的惡棍。既然我甘願冒著風險獨自來到這裏，自然有我的理由。”


  “你可以用最簡單的話說明你的理由，不要叫我太不耐煩。”


  “你是我見到的最可愛的孩子之一。善良、勇敢、正直…”


  “你在浪費你的時間。現在我隻給你一句話的機會。一句話，說明你那所謂的理由，而不是什麽沒用的恭維！”


  “好吧，好吧…”風哨說，“我是替一個母親捎口信的。告訴她的兒子，告訴他，她很想念他。”


  “這是一句典型的廢話。現在，你可以滾了！”


  “不，這不是一句廢話。”跟上來的海藻說，“讓他把話說完。”


  “她來自太陽部落，我猜想那個孩子就是你！”


  “我？是我？！你快給我滾開，否則我會將你撕成碎片。”我的血液像波濤洶湧的海水，瞬間生出搏殺的衝動。我大聲怒吼著：“滾開！我是說馬上！”


  “哥哥，先冷靜一下。”海藻表妹轉向風哨說，“這位女士在綠世界？”


  “很抱歉小姐，是我沒有選擇好時機和方式，破壞了你們的約會。”


  “請回答我的問題。”


  “是的，小姐。她是在綠世界。她曾經是太陽部落的一員，愛上了我的一個朋友，卻不被部落接納。最終他們選擇了離開。”


  我再也遏製不住心中的怒氣，不知道哪來的力量，騰空而起咬住風哨的背鰭，生生將風哨翻成肚皮向上。浮出水麵，我再一次向風哨發出警告：“不將你的背鰭撕裂是因為今天不是個殺戮的日子。現在，給我閉嘴！滾開！”


  風哨惶恐地退出幾個身位，聲音顫抖著：“一樣的，一樣的。隻有他才能做出這樣漂亮的突襲！”


  說罷，轉身消失在夜色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