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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躁動1

  開闊的公共狩獵海域不時有食蝦鯨在歡嘯,全然不見了昨日的惶恐。虎鯨們則在食蝦鯨附近若即若離地出沒。或許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是在嬉戲還是在等待機會。


  海麵的風勢大了些,且透著幾分寒意。浪頭一排排地打來,甚至湧動得我的身軀有些晃動。


  “嗨!羅羅!哦不,多多!你好,昨天晚上你爽約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風哨出現在前方,遠遠地向我打招呼。


  “我記得自己並沒有答應你,所以你的邀請或者說命令對我是無效的。”想起昨晚奶奶所說的一切,我對風哨心懷謹慎、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哦?好吧,但最起碼你該給我個答複。”


  “答複就是我們還是互不相擾的好。”


  “嗬嗬,但天意注定了你和我之間的一場緣分。我的直覺從來都沒錯過。”


  “天呐,你是說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嗎?”


  “好吧,我理解你的警惕。那麽,現在,多多,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我的領海,我已經有兩天沒有去照料我的領海了。”


  “領海?你是說你有領海?哈哈哈…”


  “有那麽可笑嗎?”


  “是的,你還是個孩子,怎麽會有自己的領海?”


  “我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前提是你最好不要給自己招惹麻煩。企鵝群島的男性公民個個驍勇善鬥。”


  “好吧,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的領海。哈哈哈…”


  陰沉的天空重重地壓抑著海麵,同時也在重重地壓抑著我的心,並莫名地滋生出一絲不安的感覺。這不安就像黑夜的眼睛,我看不到它,卻能隱隱感覺得到它的存在。


  再次回到企鵝群島。企鵝嗓子和他的哨兵們遠遠地迎了過來。見到風哨,哨兵們自動將陣形排成圍攻的架勢。企鵝嗓子尖聲問道:“多多,這是怎麽回事兒?他是誰?”


  “一個朋友,他隻是來做個簡單的拜會,並不會待很久。”


  “這與群島的規矩不吻合。如果你想帶誰回來最好是姑娘們,越多越好,而不是一個成年的男性。”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更不會在你們的領海內捕獵。作為一個遊曆四方的男子漢,這點天下通用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遊曆四方?天呐!荒唐!你是遊獵族虎鯨?誰能保證你不是來刺探的?企鵝群島不歡迎你這樣的訪客!”


  爭執間,老鯨王大角怪遊了過來淡定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大驚小怪的。”


  “老鯨王,多多帶來一個遊獵族的家夥。他試圖闖入企鵝群島的領海。”


  “遊獵族怕什麽。說起來,我也曾經算是半個遊獵族。”老鯨王遊向風哨,說,“請問你是…”


  大角怪和風哨突然沉寂了下來,對視許久異口同聲道:“是你…?!”


  我和企鵝嗓子以及巡邏隊成員都愣住了。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是舊相識。大角怪和風哨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似乎將海浪都翻騰了起來。


  “老家夥,你還是那麽強壯,但你到底是老了。”“但你永遠是我的手下敗將。哈哈哈!”“是不是再來一場比試才好啊?”“天呐,難道你要欺負一個老家夥嗎?”“除非你讓我在你那大三角背鰭上也咬上一口,風起的時候也響起悅耳的哨聲。”“你的專美我哪敢分享?這樣獨一無二的標誌印記在你的身上是你的榮譽。”“能不能告訴我你身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兒?”“這樣整齊的傷口除了人還有誰能做到。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那麽傻!哈哈哈!”“傻?確實很傻,不傻的家夥是不會和螺旋槳做親密接觸的。”“至少你還能看出是螺旋槳切割的,說明你有時還不是太笨。”“一個綠世界的鯨王做得好好的,為何要到白世界的光棍兒集中營做一個哨兵的首領?不要告訴我你遇到挑戰並被打敗了。”“風哨,難道螺旋槳的切割傷口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難道我真的會有那麽笨,被一艘普通輪船的螺旋槳切割到?是不是一定要我描述一下我的家園突然來了多少飛一樣的船和瘋狂的人,你才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與部落失散了?”“笨蛋也有不笨的時候。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孩子們,告訴他們我還很健康地活著。”“天呐,難道遊獵族虎鯨是信使嗎?還是專門尋找離散親屬的信使?”“你是說你不止一次擔任過這樣的角色?”“敗給一個你這樣聰明的家夥不算是什麽沒麵子的事情。”


  “等等,你們說了這麽多,我明白了以下幾件事兒:一、你們之前認識;二、你們之間有過一場戰鬥;三、老鯨王打敗了風哨。那麽,你們為什麽會打起來?風哨既然敗給老鯨王,為什麽你們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朋友?”我說。


  “我們獵殺一頭食蝦鯨,它受傷闖入了大角怪的領海。”


  “請在孩子麵前稱呼我老鯨王,他們都是那麽做的。”


  “這個你們稱為老鯨王的大角怪像是瘋了一般捍衛自己的領海。我們隻是餓了,想要那頓午餐,可他卻在和我們拚命。不過他還算是仗義,主動將那頭本不屬於他的食蝦鯨趕出了他的領海,我們各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這之後,我們倆就成了朋友。”


  “難道你就沒打算收起你那顆遊子的心,在哪裏和某一個心愛的姑娘過上安穩的生活嗎?不管是綠世界還是白世界,你總該能找到一處比你的心更大的家園。”大角怪說。


  “我的心並沒有多大,但它就像是浮雲找不到生根之處。或許這就是命運,沒有哪顆心能和我的心融合到一起。”


  “大海渴望你化作雨水與她擁抱,而你卻貪戀天空的安然,又怎麽會找到自己心的歸屬?”


  “所以我還在流浪…”


  “嗬嗬嗬!溫暖的陽光普照海洋,你卻不去珍惜。驚鴻一瞥的海市蜃樓,你卻偏偏願意窮其一生去尋找守候。但願你的付出是值得的。”


  “是的,心甘情願。”


  我無法知曉風哨的心路曆程,卻知道了,愛情就像是火熱的心,你看不到它,但它照亮了幾乎每個生命。即便曾經在我眼裏粗鄙甚至醜陋的風哨,談起愛情時猶如少年般的眼神也叫我心生感動。


  “那麽,告訴我你是怎麽和我們的多多結識的?”大角怪問道。


  “這說起來話長。”風哨說,“昨天有一隊捕鯨船來到白世界,我們是在狩獵場結識的。”


  “你是說,人來了?”大角怪說,“這倒是個值得一聽的故事。”


  “我知道你們會有很多舊要敘,所以,我要告辭了。”我說。


  “好吧,小家夥,一會兒我去瞧瞧你的領海。”風哨轉身對老鯨王說,“他說已經有了自己的領海,這個小傻瓜。”


  “他確實有了自己的領海,但他卻未必是個傻瓜。”大角怪說。


  “他不是傻瓜?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他…”企鵝嗓子說。


  “企鵝嗓子,有什麽話你還是親自和多多說的好。現在,滾開吧,我要和我的老友暢談一番。”


  大角怪和企鵝嗓子的話語和口吻叫我莫名其妙。我不知道離開這短短數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傻與不傻的辯論點。


  “我失去了自己的礁石?”向領海去的路上我問企鵝嗓子。


  “不!沒有!”


  “有誰曾經試圖侵占我的領海?”


  “誰能救救我!那麽多島嶼,誰會為了一塊兒礁石發動侵略。不過是偶爾有過客來打打牙祭,這又沒什麽大礙。”


  “那麽…”


  “沒那麽多那麽,自己去看吧。”


  遊到領海,海麵雖然波濤洶湧,卻也是一片祥和,並無異常之處。簡單巡視了一番,我突然意識到少點什麽:“石頭呢?我的好兄弟哪去了?”


  “哦,天呐,你的好兄弟,你的好兄弟真是好。他不願意分享你的領海,所以,現在這裏專屬於你了。”


  “為什麽?他去了哪裏了?一個落單的男孩子獨自出行是很危險的!”


  “天呐,多多,這個世界上不會找到第二個比你更傻的傻瓜了!”


  “嗯?”


  “好吧,來吧、來吧!”


  企鵝嗓子示意我跟他走。來到一處水流平緩的海域,他向我呼哨一聲後潛身入水。尾隨他潛入海底,隻見企鵝嗓子徑直將身子倒了過來豎在海底,盯著尾隨而至的我開始緩慢地擺動起了尾鰭。陣陣浮塵隨之從海底飛起。這,正是我傳授給石頭的捕捉鰩魚的技巧。


  突然,我明白了一切。遊出海麵呆呆地漂浮著,心裏卻是木然的。心或許和皮膚一樣,當你的心結了一層又一層的痂,厚厚的痂和疤便會將柔弱的心包裹起來,直至失去痛感。


  “所以,他現在如願有了一個自己的不算很大的小島。是吧?”


  “有很多混了多年的群島成員渴望得到那樣的島。”


  “那裏一定距離三道疤的領海很近。”


  “有一大片海區專屬你的兄弟以便為三道疤服務。”


  “這很好。”


  “很好?”


  “是的。”


  “天呐!你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我一輩子都沒見到過的瘋子!”


  “我隻是可憐我那急功近利的兄弟,他把自己擱置在嫉妒和仇恨的對立麵了。況且,企鵝群島並沒有那麽多鰩魚可供他換取群島成員的感恩。”


  “實際上雖然短短幾天已經很難捉到鰩魚了。”


  “反正有鱈魚做點心,事情還不是很糟糕。”


  “天呐,那些乏味的食物,三頓下來你都想吐!”


  “不是還有圍獵嗎?難道大家不去圍獵嗎?”


  “圍獵?唉,像我這樣的小角色圍獵時出力不少,可是進餐的時候總是要等高等級的那些家夥吃完才能蹭點剩肉。沒有鯨舌、沒有鯨油,有時甚至連剩肉都不多,有的隻是布滿牙痕的骨頭!實在是受夠了。”


  “既然石頭有了自己的新家,我想,我缺少一個伴兒。你願意與我共享這一小片領海嗎?”


  “我?你是說要與我共享你的領海?為什麽不!這實在是太好了!實在是受夠了每天巡邏溜邊兒的日子了。我終於有屬於自己的領海了。”


  “巡邏兵沒什麽不好的。也許我會與你一起巡邏。”


  “多多,你實在是叫我無法理解,但總會給我帶來驚喜。”


  “你就當是我在利用你好了。現在,我要離開一陣子。領海,我們的領海,交給你看守了。”


  “我喜歡被你利用。”


  “是的,我也喜歡利用你。你是個除了能傷害我的耳腔之外哪裏都不會對我造成傷害的家夥。”


  “去找你的姑娘去吧。太陽部落的祭海大會英雄們愛上了月亮部落的小表妹不是什麽秘密了。叫什麽來著?海草?彩虹?”


  “海藻。彩虹。”


  在說出海藻表妹的名字的時候,我的心情瞬間由淡淡的灰暗變得明媚了起來。隻要能夠得到海藻表妹的愛,我想什麽海島、什麽海灣、什麽領海,就像海浪揚起的泡沫一樣不值一提。


  “做好你的巡邏兵吧!那是你的工作。如果上天沒有賜予你卓爾不群的天賦,那勤奮、正直和善良會彌補一切。”


  既然祖母不在這裏,學著她的口吻賣弄幾句她的話會叫我顯得成熟很多。企鵝嗓子吃驚的眼神說明這一招兒是奏效的。


  風哨有大角怪相陪,大角怪一定會用他那比浪花還多的話將他的耳腔塞滿。如果不出意外,大角怪會把風哨介紹給三道疤並邀請他參加晚間的聚會。企鵝嗓子興奮地在自己的屬地周圍轉悠著,好像有一片自己的專屬海域是多麽有成就的事情。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我生出捉弄他一下的念頭,說:“企鵝嗓子,我覺得你的名字很繞口,而且與你的嗓音並不相配。你的嗓音其實很動聽,是那種很有磁性的動聽。”


  “就是嘛!我的嗓音很獨特,我也從不覺得我的聲音和那些愚蠢的企鵝有多像!”


  “我聽說,在綠世界有一種動物,它們總是夫唱婦隨、成雙結對。而丈夫們披著一身華麗的羽毛,淡綠色的頸部閃耀著夢一般的光輝。”


  “它們叫什麽?”


  “鴨子!”


  “鴨子?”


  “對。據說公鴨的歌喉就和你的一樣,略帶磁性,富有吸引力。”


  “你是說,我該叫鴨子?”


  “不,是公鴨子!”我說,“這樣才更有男子漢的感覺!”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名字。美麗的羽毛、磁性的歌喉,夢一樣的名字。”


  “是的,公鴨,你該告知群島成員。我要告辭了,去見…去見我的海藻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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