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企鵝群島4
晚餐過後，我和石頭靜靜地浮在空寂的海麵上。此時的太陽部落該是在進行著餐後娛樂。列隊表演、追逐嬉戲，以及似真似假的“戰鬥”。孩子們則會依偎在長輩的身邊尋找溫暖、聽他們傳授生活的經驗、聽他們嘮叨既往的故事、講述那些傳聞中的神話故事。
“石頭，我們還屬於太陽部落嗎？”
“祭海大會本質上是男孩子滾蛋儀式，你又不是不知道。”石頭依然憤憤的，想來是還在為我沒有選擇一座小島而生氣。
“但在冬季到來之前，原則上是可以回去的。”
“回去做什麽？給嬰兒喂奶嗎？多多，你這個傻瓜！優柔寡斷的傻瓜！我們亟需的是領海！領海！有了領海才會有愛情和未來！”石頭稍微頓了頓接著說，“女孩子們要的不但是你的心，更是鯨油、海豹和海灣！”
“你又不是女孩子，又怎會知道女孩子的心思？”
“好吧，傻瓜，善辯的傻瓜！我隻是想要一座小島！一座帶避風灣的小島，而不是什麽破！礁！石！”
“這多可笑，石頭居然不喜歡礁石了。”
“算了，不和你拌嘴。”石頭說完轉身徑直遊走。
“你要去哪兒？難道要把我自己留在這裏嗎？”
“傻瓜，沒聽到遠處有樂子嗎？難道你想在這裏獨自憋一晚上？”
側耳細聽，果然有隱隱約約的歡嘯聲自群島傳來。看來，那裏正在舉行一場聚會。原來，企鵝群島的居民和太陽部落一樣，也有自己的娛樂活動。
循聲遊去，將要抵達群島內部時，海麵齊刷刷遊來一排背鰭。
“來者何方神聖，膽敢擅入企鵝群島重地。”巡邏兵喝道。
或許是天色太暗、或許是故意刁難、或許是他們真的不記得一麵之緣的我們。我想，現在最好的溝通者該是老鯨王。於是說道：“我是老鯨王的朋友，也是企鵝群島的新成員。”
“我隻記得今天來了一個傻瓜，他們明明可以獲得一座小島卻選擇了一塊礁石！”一個嗓音沙啞的家夥叫道。
“我就是那個傻瓜。”我有些無奈道，“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他叫企鵝嗓子。哈哈哈哈！”黑暗中冒出一句。
“傻瓜，想參加聚會再簡單不過了，那就是從我們的身上跳過去。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幹脆陪著你的礁石睡覺吧。”企鵝嗓子道。
“這聽起來不難，我們這就可以跳過去。”石頭說。
“哦？你確信？”
“我確信！”
“好吧，兄弟們，擺出我們的長排陣來教訓一下這兩個狂妄的家夥吧！”企鵝嗓子喊道。
巡邏兵聽到企鵝嗓子的叫聲即刻從橫向並列轉向豎向並列，方才短短的隊伍立刻變成了一個長列。
由六個虎鯨組成的隊列，每兩個間隙大約半個多身位，長倒不是太長，可恰好比跳躍極限要長出那麽一點。運氣好的話也就堪堪一過，運氣稍微不好便是差之毫厘。這些家夥顯然深諳此道，才會將距離控製得如此之微妙。鯨群見有熱鬧可瞧，紛紛遊來圍觀。由此，本來平淡的遊戲變得複雜了起來—一個新成員帶給群體的第一印象，會主導他今後的發展走向，所以隻許成功不能失敗。
思量良久，我故作鎮定地問企鵝嗓子：“你要我們兩個一起都過呢，抑或者隻要有一個過了就算成功？”
“十分之一。能跳過這個距離的新人大概有十分之一。一跳成功的話，隻要你們有一個過了就是很好的成績，當然算是成功。”
我和石頭的前鰭輕輕地碰到一起。這輕輕的一碰，我們的肉體和靈魂便渾然一體，明了對方所有的意圖。
“長輩的教導，一個流浪漢需要擁有勇氣，但更不能丟掉部落的精髓，也就是協作。現在，就讓你開開眼，見識下什麽叫協作吧。”
石頭說完這句話先行潛入水中，我則相距其大半個身位尾隨其後，即便在折返上行的途中也始終保持這個距離。石頭率先竭盡全力躍升，身體高高騰起、在空中慢慢翻滾。當他到達最高點，已然變成頭部向下的姿勢。此時，我在相對於石頭較低的位置以求遠不求高的弧線飛了出去。石頭的身體還在緩慢旋轉並降落，我的身體卻以更快的速度飛躍、以更緩慢的速度旋轉。在下落一半兒的時候，石頭已經以近乎頭上尾下的體位與近乎頭下尾上體位的我慢慢靠近。在我感覺到尾鰭接觸到石頭背部的瞬間，身體猛地彈開，將全身的力量施加在石頭的身上。石頭的身體在外力的作用下悠然飛出，遠遠超越了隊列最外的那個虎鯨方才入水。
鯨群悄然無聲。或許這是他們從沒見過的表演方式。過了很久，鯨群才慢慢喧囂進而歡呼起來。
企鵝嗓子遊近我的身邊，說：“完美。”然後他對巡邏兵喊道：“組成兩列，熱烈歡迎我們尊敬的…你叫什麽來著？”
“多多、石頭。”
“熱烈歡迎尊敬的多多和石頭勇士參加群島聚會！”
我和石頭相向高高躍起，胸部輕輕一靠，隨後緩身入水，並列跟著企鵝嗓子向聚會的方向遊去。在我遊過的無數條路當中，這是一條意義非凡的路、一條通向嶄新的未來的路。
雖然，我並不知道路的另一端是什麽。
來到聚會中心，群島的居民們正在開闊的聚會場所進行著精彩的表演。表演內容與太陽部落的大致相同。比如什麽隊列變換啦、花樣表演啦、騰躍競賽啦等等。
老鯨王見到我和石頭的到來，扯開嗓子大聲喊道：“小家夥，到我身邊來。或許稍後你們可以為大家奉上一場精彩的表演。另外，你們是如何通過企鵝嗓子的考試的？我猜這個狹隘的家夥一定會刁難你們。”
“老鯨王，您取笑我了。我哪裏有刁難他們，不過是尋常的長排陣跳躍而已。”
“你的長排陣可長可短，今天你一定是拿出了最長的長排陣。好了，看來他們是通過了考試。能夠通過考試的都是白世界的佼佼者，理所當然可以自由進出群島參加各種聚會。我想，即便三道疤在這裏也會這麽說的。大家說對不對啊？”
“對……”
鯨群爆發出一陣應和聲。不管怎麽說，年長者通常都會贏得更多的尊重。尤其是老鯨王這樣一個在綠世界稱王，白世界並無仇敵的長者。用蘭光的話說，在所有社會性動物世界裏，尊老愛幼都是一個基本的美德。他還說，尊老愛幼其實是在還幼年欠下的“因”和為年老積攢“果”。
老鯨王的話叫我意識到了三道疤並不在聚會的鯨群裏。看來，他一定是趁著月色與他的姑娘約會去了。
“這兩位就是來自太陽部落的多多和石頭？”“很久沒有太陽部落的虎鯨加入群島了。”“太陽部落距離這裏是有點遠。”“也許他們不習慣以企鵝為食。”“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白世界裏有誰像多多那麽愛吃魚。通常隻有綠世界來的那些流浪漢們才擅長捕魚。”“多多、石頭，你們該把捕捉鰩魚的技巧傳授給大家。”“新來的，來個表演，就像剛才跳過長排陣那樣精彩的表演。讓我們瞧瞧太陽部落的男子漢到底有些什麽本領。”
……
我和石頭疲於應付大家的問題，最後還是老鯨王開了腔：“太陽部落的規矩，捕獵技巧傳內不傳外，大家就不要勉強這兩個孩子了。但表演是一定要有的。多多、石頭，拿出你們的看家本領給大家瞧瞧。”
看過剛才的表演，每一個虎鯨都身懷絕技。以巧取勝並不容易，所以，不如高質量完成一個簡單卻最拿手的表演。
“躍升。”我對老鯨王說。
鯨群爆發出一陣失望的嘯聲。大家都想看到最精彩的表演，卻忘了，有的時候最簡單的便是最難的。
躍升，不過是深潛水之後快速躍出水麵。我和石頭曾經為海藻表妹們表演過這個動作。衡量躍升的難度隻有兩項：垂直度和高度。這看似很簡單，但企鵝群島洋流紊亂，生活區水深較淺、加速空間小，成功表演並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