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焉知禍福
劍奴跌到旁邊是一小塊荒地里,幾個翻滾下來,胡亂抓住一把白花檵木枝,才沒掉入山澗中。
但那馬像是失了魂似的,朝山上狂奔。
公子與吳芷嫣聽到尖叫,又見劍奴的馬跑了回來,心中大驚。
策馬過去,二人還沒跳下馬來,那馬也是一聲長嘶,前腳離地,堅了起來。
身邊是濕滑而險陡的山路,這溜馬是勉強而行,很多地方要人下來牽馬走。
加上這公子爺可是頭一次騎馬,此際坐騎受驚,將他摔下馬來。
吳芷嫣飛身下馬,關切地問道:「公子沒受傷吧!」
兩匹馬卻是頭也不回地朝原路跑回。
公子不知道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擔心劍奴安危,應了聲「還好」便與她飛奔下去。
衝到劍奴身邊,見她滿臉驚慌,公子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劍奴閃到公子身後,指著那邊驚恐地說道:「公子請看。」
公子一抬頭,叫聲「哎呀」,嚇了一大跳,這不看不打緊,一看要人命。
「哇!」這不是電視里才有的景象么?
那草叢之中,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眸,散發著凜冽的氣息。
俯瞰一切的霸氣里,目空一切!
似乎只要它的一聲吼叫,整個森林便會自發地顫抖,萬眾生靈皆會俯首稱臣。
吳芷嫣也受到驚嚇,「哇!」了一聲,更要命的是她不由自主地抱著公子的手,全身發抖。
公子前世也沒見過這玩意,初見也是嚇得魂飛海外。
還好,運氣不壞,那大蟲在那伏著沒動。
公子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冷靜下來,細看這岩石。
這裡就他一個男人,他別無選擇,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辦。
安慰她們道:「乖,別怕,一切有我呢。」
公子緊盯著這吊額大蟲,連閃一下眼睛也不敢。
那虎後腿受傷,血流不止,蹲在草叢中一動不動。
他輕聲對劍奴說:「劍奴,爾當護好小姐,小步慢慢退,到那溝坎邊躲著別出頭。萬一它要是撲過來,爾盡全力拿穩墨眉對準它就行了,等他自己撞上來。」
他用餘光瞟了一下周邊的環境,路邊生長著幾根不算太粗的毛竹(小楠竹)。
他眼睛盯著那虎,見那虎不動,這才試著慢慢移步過去,揮劍將那竹子砍來。
山邊的岩石,有一塊及膝高的,公子心中有數了。
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戰壕!他小心地摸到石頭之後。
竹子削個斜口,取一人半高樣子長的兩節。
他邊幹活邊想,你別過來,別過來,還沒準備好呢。
那虎受過傷,也似是特別沉得住氣,伏在那裡,一動不動。
公子心裡顫抖,但又有什麼辦法,只好眼睛盯著它,手上削竹枝。
可竹上的枝葉並沒有削完,突然一聲怒吼破空而出,就像半空里起了個霹靂,震的整個山崗抖動起來。
公子被嚇得尖叫一聲,將身子一閃,半蹲半倚著石頭,將劍一丟,雙手拿一段斜口竹子,聚精會神地盯著那虎。
腦海中不時閃過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所錄唐打虎的畫面。
可是心裡沒底,這到底有用沒?那虎卻不留時間給他多想。
那虎一聲吼后,似乎是又飢又渴,兩隻前爪在地上一按,身體朝前一縱,整個身軀騰空而起,蒙頭蓋臉地朝他直撲過來。
公子人蹲石頭後面,將頭一縮,胡亂地將竹子一端往地上一柱一滑,撐在石頭縫隙處。
那虎撲過來,一抬竹竿,將那尖尖的切口對準那虎,再將頭一偏,死死地用力扶著竹子。
說時遲,那時快,那虎已騰空而起,其胸口正對著竹尖,自然也是轉不了身。
但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帶著竹子飛向公子身後的岩石之上。
饒是他力大,又做好了滑步的心理準備,卻硬是讓這衝擊力帶著狠狠地摔了一跤。
老虎兇猛的一撲,加上那竹子斜口卻是非常鋒銳,從肚皮下穿進體內數節。
那虎撞在山岩上,然後就勢滑了下來,躺在山下小溝里沉吟,血流如注,再也動彈不了。
他左看右看,見那大蟲不動了,猛一用力,抽掉竹子,那血便噴了出來。
心思那虎絕無再生的可能,又望了望周邊,感覺好像是安全了。
這才叫來吳芷嫣與劍奴過來,他嘆道:「這虎真大,怕是足足有二、三百來斤呢。」
劍奴過來看了看:「這哪裡才三百斤呀,至少得有五、六百斤。」
公子想起漢斤比22世紀的稱輕多了,便笑笑不說話。
突然山谷之中,又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但見兩邊山上的柴草朝左右排倒,俄傾之後便見又一虎向三人所處的位置飛撲而來。
吳家大小姐哪見過這場面,頓時花容失色,公子隨手將她們一推,那劍奴倒也忠心,一把撲倒吳芷嫣,朝山邊滾去。
半空之中,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凌空一箭,正中那虎的眼睛。
公子也顧不得許多,抄起劍來,閃到石頭後半蹲著,雙手持劍對準那虎。
這哥們也是命好,虎又撞到劍上,將他沖得跌倒下去。
公子就勢在沾地之後一滾,讓將開來,饒是閃得快,內衣、外衣的袖子一道被撕扯下一大片。
爬起來一看,手臂上被烙出兩條鮮紅的大長印子來。
他快速抄起那根備用的一根竹子,站了起來,去探那虎有沒有死。
那虎飛撲,用力過猛,劍已刺入其腹部,公子顧著躲避,哪有空去抽劍?
大蟲這一撲到地上,劍柄先著地,將劍全數沒入腹中,此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吳芷嫣飛奔過來,淚水漣漣地抱著公子,耳鬢廝磨地柔聲說道:「公子真厲害,連殺兩虎,太讓人高興了,奴家以後再也不愁沒人保護了。」
公子撫其頭道:「把虎打死了,不會再傷害我們的小公主了,哭什麼呀,乖,來,笑一個,笑起來才好看呢。」
劍奴沖公子俏皮地一笑,撅著嘴說道:「笨死了,誰得一如意郎君不高興呢,有一種淚叫幸福之珠。」
吳芷嫣粉臉羞紅,嬌嗔道:「小婢子欠抽。」更加緊緊地依偎在公子胸口,靜靜地聽著公子加速的心跳。
公子怕吳芷嫣尷尬,便扯開話題道:「今天差點就丟小命在這裡了,以後要記得,不是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武器不能離手,我要是拿著那段竹子,就不會被撕壞衣服了,記住了沒?」
二人頻頻點頭說是。公子打虎,多為世人神話,至今山石上還刻有《詠打虎》一詩:
虎嘯石山東,松紋古劍雄。
一溪南去水,光艷照長虹。
「壯士好本事,真英雄!」山間傳來一路大笑。
公子順著響聲望去,見山上柴叢微動,下來上十來位獵人。
皆是衣著短裝粗麻衣,背披棕織蓑衣,頭戴竹編斗笠,拿著刀與釵,背著弓與箭,為首者身高1.85米以上的個頭,虯須臉上刻劃著歲月的滄桑。
眾人道:「一劍雙虎,公子好本領。」
他手上滴著血,心有餘悸,頭上冷汗不止,心跳就沒有緩過。
這明明是拿命相搏的,還帶了賭的成分,它要不撞上來,怎麼可能殺得了它?
不殺它行嗎?它可是要吃人的。
心中暗罵,什麼怪事、要命的事,真是流年不利,皆讓我遇上了,說什麼本領,哎。
只好輕輕推開吳芷嫣,強作鎮靜,還禮道:「這哪裡是好本領呀,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諸位如何這般及時?」
劍奴道:「公子,受傷了?」
公子笑道「拿個破布包一下就成了,不要緊的。」
吳芷嫣用手接一把口水,抹在傷口上,說是消消毒,公子哭笑不得,只好由她去弄。
老者過來見禮,慈祥地笑著說:「娃,給公子用酒洗洗傷口,上點葯。」
一十二三歲樣子的小夥子應聲過來,給公子上藥。
公子任憑酒蝕洗著傷口,笑道:「諸公來得好及時。」
老者道:「此事說來話長,老朽等人趕過來的,不料傷了壯士,罪過,罪過!」
原來,山中牲口讓這對虎殘害好久了,獵人們一直奈何不了它們。
已有數人葬身腹中,這老爺子也追捕它有半年有餘了。
今早在山頂,小夥子沒忍住,射了一箭,可只傷到老虎的後腿。
那虎帶傷而逃,眾人一路追來。
後來聽到那虎吼伴,老者這才帶著眾人一路尋了下來。
公子大驚,這小伙個頭是不小,可也就自己這麼高,單單瘦瘦的,看五官也是普普通通的,唯一的特點就是一雙手比常人長好幾寸,難道就憑這小夥子,便能驅虎?
小伙的淚水滴在公子手上,公子心中甚惑,便問他:「怎麼哭了?」
那老者長嘆道:「不敢相瞞,吾兒便死於這畜生腹中的,這是小孫兒,自然是觸景傷情。」
那小子虎頭獃腦的,給公子包好傷,便對著公子便拜起來。
公子笑著去扶他,問道:「小童何事相拜?」
那小子又叩首道:「一拜公子為小子報仇,並請公子允許小子取此畜生的心臟以祭先父在天之靈。二拜公子英雄了得,力殺二虎,為山中眾生除此大害。三拜先生,望能傳小子武藝,讓俺將來也能為民除害。」
公子心思,我傳你武藝?跟我學地上打滾?口中卻道:「爾可曾上讀過書?」
老者嘆道:「說來慚愧,山中寒苦,哪有錢米能供他讀書?」
公子望著這獵人子弟,見他憨厚,卻是一副大人樣子,不由得心生喜歡。
笑道:「小子說話,有條有理,還沒上過學,也難為爾了。爾且起來,吾欲下山,過兩天再來找我吧,我們共同學習。」
劍奴跑過去,將虎翻動,取出劍。那劍卻成了個秋後的干老刀豆的樣子了。
劍奴傻笑道:「這古松紋劍怕是無法修復了,還有這虎,怎麼辦?」
公子隨口笑道:「劍帶回去回爐吧,虎嘛,見者有份,大家分了吧。」
眾獵戶皆說,哪敢要這個?吾等雖然射了些箭,但也不是關鍵傷,無功不受祿。
公子心想這裡的民風還是蠻純樸的,給他們老虎都不要。
有心收幾個人為自己所用,便問:「那箭是誰射的?好準頭。」
劍奴飛身過去,從那虎上砍下箭桿,看了看說:「有黑子二字。」
老者摸著小子的頭說:「小子運氣好,撞上的罷了。」
公子皺眉問道:「爾叫黑子?誰教的箭法?」
說實話,真不敢想象,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對準一隻大老虎張弓搭箭的場面。
自己十來歲還活下父母的呵護中呢,怕是山路都走得少,雞都沒抓過。
黑子道:「小子姓常,取名狗蛋,說是好養活。小子有點蠻氣力,以打獵為生,有點笨笨的,大夥呼余黑瞎子或黑子,先父是個神箭手,自小帶著小子打獵,偶爾指點一下,也不曾隨誰專門學習過。」
吳芷嫣沉思一會說:「這樣吧,爾等把這兩個虎抬到山腰上吳家別院去,找到柳媽后,每人領取領三石穀子。大雪封山數月,目前又是青黃不接時期,各位也不容易。」
老者大驚,半天才問:「這位是吳家小姐?」
黑子笑道:「爺爺,她是吳家小姐,小子見過!」
吳芷嫣想了一氣,卻想不出來在哪裡見過這個半大的小夥子。
轉過頭去問劍奴道:「劍奴,吾等見過這位小哥么?」
劍奴想了想,好像是在哪見過,卻是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對黑子道:「麻煩這位小哥,轉過身去,走兩步看看,或許婢子能想起來,在哪裡見過。」
黑子道:「區區往事,何必再提?」
老者道:「難道上次在白雲山中,被追殺的是她們?」
黑子笑道:「爺爺,是的,就是她們!那是爺孫三代人追這虎,恰好遇著吳家小姐」
吳芷嫣拉著劍奴走了過去,朝老者和小伙磕頭道:「謝過二位救命之恩!」
公子卻不知道是什麼事,在場的也沒人知道,這千金的吳家小姐,為什麼突然拜起這山間老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