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巾幗不讓鬚眉
箭!飛蝗般的亂箭。
穿過雜柴與古樹,似乎想要定格時空!
箭在飛翔,夾帶著奪魂的嘶聲,撕破長空,那樣的凌厲,那樣的攝魂。
陽光透過密葉,金光隨著微風而閃爍迷離。
劍奴想要率先打破這個僵局,韓詩茹知道她沒有這個能力。
箭在飛行襲向劍奴,這時韓詩茹出手了,將劍奴拉過來,扔在一棵樹后。
濕泥和腐葉夾著血印子,劍奴那幼稚的臉,自成風景。
韓詩茹小聲地罵道:「爾主尚不過是師太的俗家弟子,沒學到師太一身武學之皮毛,爾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回去服侍爾家小姐好了,不知死活的東西。」
劍奴很委屈,滿頭大汗濕透了她的髮際,和著淚水流在嬌嫩的臉上。
韓詩茹又道:「有大師姐在此,豈容得爾出頭?爾等速借密林遁去。」
她放開劍奴,用手輕輕別開柴草,貓著腰朝前方望了望。
突然間,腳踏梅花步,跳躍與飛綾,絕妙地配合著,借著大樹掩護,向敵陣突去。
匡胤聽見踩踏枯枝的聲音,大手在空中一揮,百十支箭朝韓茹詩盲射而來。
箭如雨下,韓詩茹右手一式袖裡藏身,疾飛水雲袖擋箭,左手一白綾飛出掛在一棵大樹前的小樹上,足下一發力,人在空中飄過,優雅地落於大樹之下。
她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現實卻是那樣的無奈,衣袖射穿數個小洞,讓她再也不敢冒失地出擊。
她很清楚,若是面對面的廝殺,她無法擊敗五個已結陣的精壯士兵。
所以,她得找到突破口。
可是,敵人在樹林中並不發聲,她無計可施。
吳家小姐卻訂在那裡,動也不動,正在浪費她冒著生命危險爭取到的逃生機會。
她怒喝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劍奴應道:「韓小姐小心,婢子這就去叫師太。」
「哈哈哈哈……」匡胤大笑道:「師太墳頭的香滅了沒有?」
韓茹詩心中微驚,對方知道底細,是有備而來。
她粉袖一收,卻拖來一箭,玉臂輕探,取過箭來查看。
這不看則罷,一看心中更是大驚,還真是制式裝備,難道還是真是官家的什麼大將軍?
官家要墨門信物幹嘛?她實在是想不通。
她笑了,擺官架子她是會的。
她厲聲道:「無膽鼠輩,來將報上名來,本郡主或許可饒你一死。」
匡胤本是衡陽郡中門牙將軍,此番雖是奉了郡太守之命,卻是私發兵馬到別人的轄地,豈能告訴別人他是誰?
他仰天大笑道:「一個索要爾命之人而已。」
他來這裡,只是為了一千金的賞金而已。
可他清楚,太守收了人家付家五萬金。
他不能放過眼前的任何一個人!若是辦事不力,走漏了風聲,安排他來的太守,一定會滅口。
要別的沒有,兵他有一百一十名!更重要的是,兵員的死活,與他無關!
他大手一揮,隨著他身上的鐵甲鱗片發出的短暫而沉悶的聲音,身後十數名士兵便弓著腰,手持環手刀,向韓茹詩藏身處摸去。
韓詩茹不知道這夥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也不知道自己亮出身份能不能嚇退敵人,但這班人是來殺人的,她沒有退路。
她打話去試探道:「長沙郡中的官兵可不是吃素的,更有江東二虎之一的黃忠到任,爾等若不速速退兵,定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她這邊說著話,耳中卻靜聽周邊的一切,卻也暴露了藏身處。
很快她就聽到有人摸過來,她緊倚樹榦一定神,等那些兵到了十步之內,也不瞄準,信手便是三支袖箭。
這袖箭功夫倒是練得再熟悉不過,但聽見三聲「哎呀」,三人中箭蹲地,發出一不明所以的信號。
匡胤見之,又命人放箭,可是山高林密,何處可見人?
見胡亂放箭也傷不著人,卻射傷了自己的一員兵,匡胤大罵一聲:「一班廢物」!
他話音一落,刀光閃過,那受箭傷的士兵倒在身前,匡胤喝道:「不聽號令,善自撤退者死!」
他必須要滅口,帶著數十名官兵慢慢摸上去。
韓茹詩回頭見吳家大小姐還在那沒動靜,怒喝斥道:「還不走,大家都死在這?」
說罷便往懷中掏出一隻信鴿來,卻找不到寫字的東西,情急之下,咬破一指,用劍割下一片衣袖,寫道:「有官兵圍殺女兒。」一起身將鴿子放飛。
匡胤見密林之中,突然一隻鴿子越頂而去,要放箭已經來不及,心中不禁一驚,小聲道:「情況不妙。」
眾官兵不解,匡胤復道:「不要問,爾等在這圍困這小姑娘,只可拖住她,絕對不能傷她,也不能讓她知道吾等是誰,否則天下大亂也。」
說罷便悄悄地帶四個親兵去追那吳家大小姐。
有道是逃不擇路,一主四仆,順著一條從沒走過的羊腸小道,手腳並用,終於上了山頂來。
五人大口喘著氣,正欲歇口氣,卻發現自己處于山崖之上。
崖攬白雲,古松古樟參天;壁如刀削斧劈,陽光照在崖半腰,及目數處水珠串掛,卻是不生一草一木。岩下植被在風中搖擺,露出怪石叢生之景。
面對絕壁高崖,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計安何處?
空曠而幽深的山谷,閑暇而寂寥的白雲,一切皆是那樣的虛無縹緲,豈非是最接近死亡的景色?
吳芷嫣癱坐在地,空虛而寂寞的眼睛,就彷彿真的已看見了死亡!
蒼白的臉上掛著無限的絕望,悲泣道:「吾命休矣!」
眾女膽戰心驚,劍奴慌張地扶起小姐道:「這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誰能告訴她,如何才是好!
她咬著發乾的嘴唇,環視一周,用是下戰書般的語氣說道:「原路返回一段,繞到山林,從斜對面荒林下山。」
此際眾人皆是六神無主,有個主意,豈有不從之理?
懵懵懂懂地隨她原路返回,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山坳上,眼看就要進入亂山林里藏身,卻是天不遂人願。
匡胤一身玄甲,頭頂金盔,頂上還有一個紅纓,就站在一塊石頭上。
這個精壯的漢子,亂茅一樣的油墨虯須,手中的玄色雕弓,身邊亮光鑌鐵點鋼槍,在陽光下反著光,透著殺氣。
四個親兵用矛在草地里挑尋著,齊腰深的雜草地里長著一大叢一大叢的雜茅。
吳芷嫣來了,也看見了他們,死神一樣的他們!
吳芷嫣突然冷靜了下來,望著草坪那邊的匡胤,嘆道:「離得太近了!」
匡胤收起了弓箭,提槍喝道:「太遠了,全速前進!」
匡胤在後邊追著,那披甲好像是件合身的絲綢衣服,一點也不會妨礙他快速的身法。
吳芷嫣卻恨極了這穿著美麗動人的裙裝,讓荊棘與藤刺,幻化成可怕的惡魔!
五十步!匡胤笑了,笑得那樣開心,那樣的有感染力。
那是獵人看見獵物之笑,是希望與收穫之笑!所以四名親兵也笑了。
箭已離弦,帶著「嗖嗖!」之聲的五支白羽箭,帶著恐怖的追魂之聲,劃破了山頂草甸的沉寂,飛向吳芷嫣。
可天無絕人之路,這一班大家小姐和丫頭,如何翻越得了這種山林野地?眾女行進中,山地又是高低不平,東倒西歪那是常態。
這是匡胤五人的疏忽,所以註定了他的願望會落空。
吳芷嫣這足下一滑,恰好讓過了四支箭。
第五支才也只是射中吳芷嫣的鬠笄,一聲驚叫,一頭秀髮像瀑布一樣地在風中飄灑開來。
美!絕世之美!
匡胤覺得世間之美,莫過於此!是秀髮之美,還是征服之美,他卻不曾想過!
他發出一陣得意的仰天長笑,大叫道:「交出信物,隨老子回府去做個小的,才是爾等唯一的出路。」
劍奴見狀大怒,怒氣壓倒一切!
她此時已經不是一個婢女,而是吳芷嫣的妹妹!
畢竟都流著一個父親的血,她們是親姐妹!
姐妹倆必須活一個,所以,她選擇了!將松紋古劍交給吳芷嫣。
轉身對三個婢女道:「護小姐進入林中藏身。」
眼中含著永別的堅毅,那是一個柔弱的靈魂綻放的美艷。
人已化作一道白影,向匡胤奔去。
三女不敢多言,簇擁著小姐奔向樹林。
匡胤張弓搭箭,開弓便向劍奴胸前射去。
可劍奴好像是在跳舞,高一腳低一腳地一通亂跑。
這凌亂的步伐讓匡胤無可奈何,一連發了三箭,只有一箭將其衣服劃開,在其玉臂掛出一道小口子。
有箭來襲,雖然沒有襲中她,可虛汗已經淋漓,足下一虛,跌倒在地,更是不敢停留,用力一扶地面,身子在草叢中打滾。
匡胤與親兵見草叢在動,豈能放過?
聽到有控弦之聲,哪顧得上荊棘劃破皮膚之痛,手腳並用,快速閃入一叢不知名的灌木後面,回望自己方才落身之處那斜插著的數支箭矢,她大氣都不敢喘。
「哎喲!」林中傳出一聲慘叫來,那樣的突然,那樣的不合時宜。
琴奴又出事了,她聽得出來。可她自顧不暇,不知如何是好。
匡胤失去了目標,睜大一雙虎目仔細搜尋,聽到這一慘叫,「哈哈哈……」他大笑道:「此乃天助我也。」
匡胤手持弓箭,引而不發,讓親兵兩人一組搜索獵物,一付誓不罷休的勢態。
她咬著嘴唇讓自己冷靜,持劍在手,聚精會神地聽著這夾在蟬鳴鳥鬧聲中的動靜,計算著敵人離自己的距離,二十步,十步,五步……
灌木叢外有雜草閃動,她凝聚所有力氣,作生死一擊!
一式孤雁入雲,將利劍化作一道長虹,直奔其中一個親兵的面門而去。
那親兵冷不防的被這一擊,根本來不及細思,只能條件反射地揮動著環首刀來擋格。
刀劍一碰撞,劍失了準頭,寒光過處,親兵的胳膊上多了一道白森森的口子。
匡胤突然聽到這邊有動靜,一擺雕弓,箭已出手。
箭矢將衣服劃破,拉出一道血口來,她借這一衝之力躍出十數步,再度沒入雜草中。
這親兵望著手上的血,沉聲叫道:「不好,吾受傷了。」
匡胤大罵一句,命一名親兵去給他包紮,自己引弓搜尋,另二親兵朝這邊搜索前進。
劍奴躺在草叢中不敢動,認真地計算著死神的腳步,心臟亂跳中,香汗和鮮血滋潤著草根。
一個親兵已到身畔,沒有選擇,抱著必死的決心,大叫一聲:「小姐快逃!」
人從草叢中飛身而起,身隨劍走,划向那親兵。
那親兵早有心理準備,又有武藝護身,也不求殺敵,揮刀向前一檔,順勢一平鋪鐵板橋,倒入草叢之中。
有道是一退化百招,這一退便讓劍奴落了空,反而成了活靶子。
箭還是沒能射中她,可是讓匡胤知道了她的落身之處。
匡胤大笑道:「不用藏了,吾已見爾矣。」
收了弓箭,他將手中槍一緊,一路撥草尋人,直奔劍奴而去。
劍奴見槍尖露著寒光而至,也不敢硬拼,擋一下便朝外滾去,可匡胤槍快,她左擋右跳,險象環生。
這一路打來一路退,此際已退到一岩下,退無可退。
這女娃年紀不大,卻長得不錯,雖然一身血跡污泥,衣衫不整,卻掩藏不住個中美妙,特別呼之欲出的胸圍,在運動中……
加上這氣喘吁吁卻死不認輸的勁頭,激起了匡胤的欺凌之心。
他長笑著,止住手下,玩起貓拿老鼠的遊戲來。
他並不殺她,只是劃破她的衣裳,讓一身衣物七零八落,露著胳膊裸著背,狼狽不堪。
劍奴見打不過匡胤,反而受辱,擋開一槍跳出圈外,仰天長嘆道:「何故受此污辱!」
見匡胤一槍挑來,她不但不避讓,反而向槍尖上撞去,這一幕倒是讓匡胤看傻了,不曾想到這小妮子如此剛烈。
更有多才後人題《女將》贊曰:
其質元非世俗姿,立身何計論安危。
鬚眉不讓持高義,護主情深感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