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別笑了再笑我沒了
肖子清下飛機的時候,外麵天都黑了。
顧南澈雖然自己沒有離開劇組,卻還是請製片人安排了組裏的司機來接。
這個時間點路上並沒有太多人,再加上去影視基地隻需要從城市的外圍開,汽車幾乎是暢通無阻地到了地方,又很順利地進到了安保重重的大門內。
不過,和外麵的冷清不同,此刻的劇組裏卻正是忙碌的高峰。
因為各種條件製約,大部分的組拍攝進度都不可能和劇本的時間進度相同,多的是跳著拍,甚至倒著拍,這就很考驗演員的狀態和演技。
《大明錄》才剛剛開機了三天,今天就有一場大夜戲,講的正是劇本中期燕王朱棣被朝廷削藩令幾度逼迫後不得不裝瘋自保,並趁京城鬆懈,私下重設錦衣衛,在一個看似尋常的雨夜,暴起誅殺朝廷命官,念檄文,舉戰旗,準備大軍南下清君側奉天靖難的故事。
當然,這一個晚上肯定拍不了這麽多情節。
具體能拍多少,就得看全體演員的狀態了,畢竟是一場大群戲,任何一點小小的失誤都可能會導致重來。
肖子清在玻璃門前等顧南澈來接時,是真沒想到看真人的視覺衝擊會這麽強。
他大概才剛走過一遍戲,那種殺伐決斷的氣場還沒全收,帶著金戈鐵馬般的氣勢從對麵過來時,雖然隔著很現代的電子門,也依舊讓她生出了幾分穿越了時空的錯覺。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
有點陌生,就好像這個人是從電視上扒拉下來的一樣,不是那個她熟悉的顧南澈,而是高高在上遠在天邊的影帝大人。
何況她倆畢竟一個月沒有見麵,肖子清一時間還真有些別扭,抬頭看他時嗓子都有些發幹:“你們很忙吧?”
顧南澈本來麵無表情,等玻璃門看見她,嘴角才微微上揚了一下,聽到這話,不由抬手在她腦袋上摸了一把,然後湊到了她的耳邊道:“再忙也不能耽誤接老婆啊,還有,你剛看我的時候那是什麽表情?”
他說著,和她微微拉開了一點距離,上下打量著有些好笑地問:“怎麽,換了造型,不認識我了?”
肖子清低著頭嘿嘿笑了兩聲,沒承認也沒否認,隻走了幾步後偏頭看他身上的衣服。
救命,這簡直是送命題,怎麽回答都不對。
說認識,那為什麽要笑得一臉尷尬,明顯是撒謊。
說不認識,這不是找事兒嗎?
雖然並沒有確切發生,但肖子清就是隱隱有種感覺,這個問題隻要她回答了,顧南澈必然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
至於怎麽不輕易放過,就不太好說了,但很大可能就是……
那個?
難得的相處時光,她還想現場看看他教科書級別的演技呢,無論如何也不能一直在床上過啊!
某個想法在腦中一閃,肖子清立刻“誒”了一聲非常熟練地轉移話題:“你這身盔甲重嗎?這個質感好好啊,走路的時候自己就會發出聲音,我們上次拍古裝戲那衣服是塑料做的,風大一點都能吹得鼓起來……”
“重,”顧南澈果然沒有再堅持剛才那個話題,摟著她邊往裏走邊道,“不過我之前負重練過很長時間,現在除了覺得熱,別的還好。”
肖子清“哦”了一聲,又偏頭好奇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這回是真心實意地感慨:“真頭發做的發套吧,這質量絕了,羨慕。”
就聽顧南澈低聲道:“也重。”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但下一瞬還是豎起大拇指:“帥的!”
“是嗎?”本以為對話已經進入到安全領域,誰知顧南澈領著她進到“王府”後,就又笑了一聲,“帥到你都不認識我了。”
“……”肖子清猛地抬頭。
然而顧南澈已經一勾唇,攬著她走到了躺椅邊兒上,按著她坐下:“東西一會兒讓阿ken幫你拿去宿舍,你在這裏看我們拍戲?要是累了的話就回去睡,你應該記得房間怎麽走吧?我們今晚要拍大夜,可能會拖到三四點。”
又問:“餓不餓?餓的話可以喊外賣送到門口。”
肖子清先是點頭,後又搖頭,眼看著不遠處好幾個演員都已經準備就位,忙壓低了聲音道:“我沒事兒,你不用管我,累了我會去睡的。”
她朝他身上推了一把:“你過去吧,再在這兒待著,大家恨不得把我身上盯個洞了。”
尤其是某些女演員,肖子清本能感受到一道充滿敵意的目光,和顧南澈的話一說完,她就下意識往視線投來的方向看去。
隔得稍稍有些遠,那女子妝容比旁人都濃些,和別的站在王府內的演員不同,她是和另外兩個年輕女子一塊兒站在門外的。
單就造型來說還是保守的,畢竟在明朝這個大環境下,著裝並不是很露,但莫名就透出一股風塵氣。
肖子清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個女二號陳馨月嘛!
她飾演的這位是個冠絕京城的名伶,照她本人來說其實並沒有那種柔弱卻堅強,偏偏又我見猶憐的氣質,但看得出來這回這部戲的化妝師很厲害,所以雖然她的妝比別人濃,但也不至於厚重,而妝容之下,她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嬌媚,愁苦,再配上此刻眼神中剛好透露出的那一點不服輸的意思,還真有種風華絕代的感覺。
就連導演都在旁邊喊了一句:“對對對,陳馨月記住你現在的感覺,一會兒開拍的時候這個眼神也要給到!記住,進入到你自己那個角色裏,你本來以為燕王這次決意南下是一定會把你給帶上的,但真到了這一刻,他卻隻記得他的王妃,記好了!”
又喊:“都準備好了沒有?都準備好我們就再走一遍,然後正式開拍!”
顧南澈已經在造型師的幫助下批上了紅色的披風,並沒有帶帽子,而是手握長刀,在最前方比劃了一下。
衛藍所飾演的王禮作為燕王的貼身宦官,自然伴隨左右。
不過他畢竟是第一次拍戲,又是在影帝麵前,氣場自然不夠,可能還有一部分雜念的影響,此刻已經在努力調整,卻還是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按照原定計劃,燕王一刀刺殺朝廷來史之後,就應該是他帶頭大開殺戒,這裏要的就是那股六親不認的狠勁兒。
可他要不就是表情過分猙獰眼神卻飄忽著,要不就是長劍劃過的速度太慢,顯得太假,還沒正式開拍,就這一幕,連走了三四遍都少了點感覺。
衛藍急得額頭上汗都出來了,也沒去擦,隻是一遍又一遍想把這一幕拍好。
導演則幹脆走到他跟前,從他手上接了劍,提醒:“不要左顧右盼,也不要總是害怕接不上燕王的速度,他那邊一動刀之後肯定會喊一聲殺,到時候你直接在旁邊,用不著去看朝廷那幫人站在哪兒,你得先記著自己的身份。”
“那,他們會給你位置的,你雖然是宦官,但武藝高超劍法超群,怎麽可能還要用眼睛去看著對方呢?你跟燕王的招數不一樣知道嗎?”
“這一幕戲我再講一下,燕王用刀,要的感覺是大開大合,然後給眼神。”
“王禮你用劍,要的感覺是輕盈靈動,所以不要那麽猙獰,越是雲淡風輕之後那種鮮血飛濺的感覺就越好,到時候我會補近景給你,血濺到你臉上。”
“看我,”導演親自上陣,拿起長劍,橫起一劃,接著道,“不要怕劃不到他,咱們群演也是很專業的啊,就算劃不到他也一樣能飛出去,你的動作和眼神,這樣,知道了沒?”
衛藍點頭,又試了一遍,差不多找著感覺了,導演才回到監視器前喊開始。
肖子清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影帝演戲,雖然這一部和他以往的拍攝都不同,畢竟電影是更極致的藝術,但他的能力畢竟擺在那,一開機,整個人都狀態就變得完全不同。
隱忍許久,此刻徹底爆發,因為身份尊貴卻天生帶著一點克製。
多年從戎生涯駐守邊疆,燕王除了是大明的皇子,也是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王,他的眼中有不願意就此與同胞相殘的掙紮,也有決一死戰破而後立的果敢。
麵前朝廷派來的欽差還在唧唧歪歪說著大道理,在此之前,已經有好幾個他的兄弟**於封地,因此從皇城而來的欽差大人自然對他這個即將失勢的王爺沒什麽尊敬。
肖子清在鏡頭外看著,不知不覺就被帶入了那個情境裏。
其實欽差說的話聽到的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大致意思也就是歌頌建文帝的仁德。
顧南澈在這一刻的表情怎麽說呢,居然複雜到肖子清覺得她這顆文科人的腦袋裏,也一時間想不出形容詞來。
在最開始時,他雖然冷靜,卻也有點隱約的期盼,漸漸的,他的神色變得不耐,再往後居然帶了些笑,那笑略森然,欽差並沒有在意,依舊在誇誇其談地說著什麽。
下一瞬,他猛地暴起,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拔刀整個人倏地向前!
原先還在說話的人瞬間軟倒,顧南澈渾厚的聲音響起:“殺!”
肖子清雖然隻是看著,卻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他身邊的衛藍立刻提劍橫劈,把之前重複了幾十遍的動作按照肌肉的記憶做了出來,這一回他沒有太多的表情,甚至在殺人之後還輕抿了一下唇,接著衝向下一個。
全是妖孽。
那一刻,肖子清從心裏冒出這麽一個聲音。
導演卻激動地大喊:“好,卡!非常棒!好,現在來補一下燕王臉部近景的細節,來,道具老師來,所有演員就位,走位不要亂啊,否則會穿幫。”
肖子清回過神,就見所有人又站回了原來的位置,攝像頭其實是專門對著顧南澈的臉,但等導演一喊開始,整個場景居然如同複刻一般重現了剛才的情節。
這一幕拍完,又要補衛藍的近景。
就是這樣的一場戲,來來回回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在幾乎沒有人ng的情況下。
接著就是從這邊的場景直接長鏡頭轉換,拉到門外站著的名伶玲瓏。
顧南澈才能暫時下戲休息。
肖子清見他走過來,忙站起身讓他坐下,自己則彎著腰撐在一邊,忍不住地誇:“好帥啊!你殺人那一下,我心髒都差點停擺。”
顧南澈低著頭在椅子上坐好,聞言笑了一下,偏頭從下往上看她:“有這麽誇張?”
肖子清哪吃的消這個?捂著胸口直接蹲下了:“啊呀我的媽,你別笑了再笑我沒了,讓我先緩緩……”
她悶著個腦袋做了好一會兒自我建設,才有點好奇地朝門口昂了昂下巴:“她的戲份很長嗎?還是她那邊拍完就可以直接休息了?”
“不長。”
顧南澈穿著鎧甲,這會兒雖然把長刀放下了,身上還是很重,又帶著頭套,也沒法躺,隻能直挺挺地坐著,邊說邊把蹲在地上的肖子清拉起身坐到他旁邊。
“休息還早,後麵還有一場念檄文的戲,今天進度如果能趕上,就把起兵靖難的戲份都拍完。”
“如果那邊速度太慢,那可能把念檄文那場拍完就休息,得考慮到天色問題。”
所謂的“那邊”,自然就是指陳馨月那邊。
顧南澈又接著道:“不急,她拍得慢,大家都習慣了,也正好趁機都休息一會兒。”
難怪鏡頭一到了門外,所有在“王府”內的人就都做了鳥獸散,甚至還有幾個配角直接拿起了助理從外麵定的麻辣燙在吃……
肖子清也有點好奇陳馨月拍戲是個什麽狀態,還沒來得及去看呢,就聽遠處的導演嗓門忽然間大了起來。
“陳馨月!你在幹什麽?!讓你眼神,眼神表達出倔強,不滿!但是又滿懷期待!不是讓你愁眉苦臉在那兒擺一張囧字!你在幹什麽?之前那個狀態不是很好嗎?怎麽正式開拍又不行了!眼神!眼神懂不懂!”
陳馨月的聲音也很快傳來:“不是,什麽眼神能擺出那麽多種含義啊,我又不是扇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