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家事 國事 天下事（三）
當日傍晚，錦闌殿裏一個小型宴會兼談判就在世人不知的情況下進行了。
東梁多少人蠢蠢欲動的猜想東宇出使會提出的條件，都在謎底揭曉的那一刻目瞪口呆了。
一時間滿殿的沉靜，讓宇文杜心裏有了些惶恐了，“難道是東梁想把帆船作為水軍武器，憑借它去征討國內外？”
也不是不可能！帆船航速是普通行船的三倍以上，順風逆風皆可，如果風力大，甚至可能更快。所謂‘兵貴神速’，一國掌握了這樣一個有利的條件，配合尖兵利刃，在水上征戰就占據了先機。
如果不是現今天下各國都有各自的災難，都是疲於應付，就是換東宇國自己，得了這樣的利器，也難保不會滋生出征戰天下的野心。
而今，想拿區區數千石的食鹽換取帆船技術，好似東宇國的條件開的有些不夠啊！
心裏暗自想著，宇文杜的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鬢角隱隱冷汗。但如果增加條件，東宇國除了可以拿出食鹽來，還有什麽可以拿出來的？和平條約？政治聯姻？
想到這裏，宇文杜的內心隱隱有些忐忑不安起來，武德帝看著宇文杜顏色改變，也反應過來，和左右丞相、內閣大臣們交換了眼神，各自心底有了底，大致方案也就互相明白了，大總管海公公立即拍手召喚出宮廷樂隊歌舞來，霎時間瑤台玉影，麗人成行，金玉之聲沁心潤耳，玉顏明眸，顧盼間，俏麗的身影搖曳生姿，好一派歌舞升平。
眾大臣們紛紛離位敬酒，彷如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似的，相互執手抒情，還不忘隨時歌功頌德，一片歡聲笑語裏，幾位重臣和武德帝快速交換了意見。
待一曲歌舞結束後，麗人們蹁躚退下，大殿裏恢複了安靜場麵。宇文杜也冷靜下來。
談判嘛！首先就是要談，你來我往，尋找你我都可以接受的平衡點，得到最終的判定。他想著自己已經拋出了問題，就等待東梁的回應了。
先是右相淩寧站出來把帆船已經引用於軍中，意義重大，價值不可估計一一陳述。好似有了帆船技術，東梁稱霸六國之日可待。這樣的尖兵利器怎麽可能用幾千石食鹽就可以交換的了？
他言辭鑿鑿、橫生霸氣的態度，好似順手拿下東宇國也是綽綽有餘的！宇文杜原先心裏擔心的也是有這樣的可能。
原想著東梁國曆盡洪澇、瘟疫、缺糧、缺鹽，人口損失頗大，各地民心惶惶，各地封王也是時刻覬覦著王權，此時對於東宇國提議必然是亟不可待的應允下來。
但進入東梁國後一路是帆船專送，到達鴻廬館後招待的一如既往，甚至他還見到以前不曾見到的反季節作物，甚是稀奇。再觀察東梁朝堂官員也是沉穩如昔，不由就動搖了自己最初的判斷。
對於東梁國的災害，他在出發前就和國內幾位人物討論過，尤其是伍元居所說，如果是比照百年前的那次災難規模，東梁現今至少要死去一半人。但今年春天，鳳星西墜，帶來祥瑞，必能對衝災難帶來的凶煞之氣，可以減輕人命傷亡，甚至帶來東梁國再次崛起。就是其他幾國也是沾了鳳星的福氣，減輕了災害和人損。不然一場浩劫在所難免。
就是強大的如西魏國，無論財力，物力，人口，還在疆域，無疑的為六國之首，如果不是妄自尊大，無視天下輿圖的警示，也不至於舉國滅亡。
上次借‘天下輿圖’出世，宇文杜來訪，除了對輿圖的興趣，也想探尋‘鳳星’的消息。
彼時他雖人在燕京，撒下去的人卻奔赴西南地盤，欲暗訪‘傾城公主’，並隨之潛行到東南姬長風的地盤。但那時魚龍混雜，暗線被人發現後就未再有消息。
但其後東梁國頻繁出台的政策奇怪突兀，如橫空出世，就拿舉國大棚種植的事情來說吧，不說是其他國家在等著看笑話，就是想想寒冬臘月的時節，把作物種在家裏的感覺，難道就可以長出來糧食？
但這兩日來，他所見的那頂花帶刺的小黃瓜，翠綠的豆角在冬日裏的稀奇勝過人參蟲草。看來東梁國的奇怪策略奏效了。
糧食可以克服，食鹽是否也可以克服？如果東梁用帆船趁亂快速下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東宇還可以安然嗎？
宇文杜想到這些，不由的冷汗涔涔，後背濕冷，恍惚中，見董丞相站出來充和事佬，“右相此言差矣！我東梁國與東宇國相處如兄弟手足！兄弟有難，豈能坐視旁觀？”
“如今東宇國不過是借帆船技術平亂，又不是借兵，不需這樣嚴謹吧！而且東宇國提出用食鹽交換，也是帶著誠意而來，淩兄何必那麽較真呢！”
宇文杜簡直是聽到了救贖般的天籟之音。東宇國沒有借兵的意思，而且也不敢借，誰知道借來的兵會不會在平亂後順便把不亂的也平了？
帆船技術也不好借，畢竟如果東宇會了，就不是東梁自己的專有技術了。而且在‘快’一字上，就無優勢可言。盡管現在沒有兩國戰爭，誰能保證以後不會？這樣做不是培養他國國力？今日的兄弟，也許就是明日的仇敵。尤其皇權爭霸上，從來就沒兄弟一說。
可見就是借，東梁國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而且說是借，拿什麽還？如果東宇掌握了帆船技術，沒有對等的核心技術交換，就是無還，食鹽卻是東宇海國土產，隻要有人去收，就有產出，這樣的交換自然稱不上對等。換自己，也是未必會同意。
如今也不是相互理解的好時候。在自己的立場上，還是要盡量促成這件事的好。
“是是是！。。。我東宇國和東梁國一直親密如兄弟，我宇國國主願意與東梁締結百年不爭的和平條約。。。”
眼看以右相為主的反對派又站出來兩人，宇文杜連忙搶在前麵開口追述“為了表示我東宇國的誠意，我國主願意把宇國的位於東北處的玉冰鹽場劃給貴國所有，並且提供鹽場技術人員五十人，供鹽場使用。”
東宇的東北玉冰鹽場是比鄰東梁，離膠東衡灣極近，真的接手也便於管理。那處鹽場出產的食鹽晶瑩潔白，顆粒均勻，是為海鹽中的上品，產量巨大，一年出產可以供東梁國三分之一的人口使用量。可以說這樣的位置和產量拿出來交換都是極為合適的。
世子鳳琚眼神冷利的上前，宇文杜立即又補充說，“關於食鹽供給方麵，東宇願意摒棄東南李家，重建商道，在東梁合適的港口建立交易中轉站，用於各國食鹽貿易。直接供給東梁國使用的份額，按市場價低兩成價格折算。”
這個讓利可謂大了！交易中轉站，用於天下諸國，不僅僅是鹽稅問題了，還涉及到運輸、倉儲、保管等環節，可以增加大量的就業機會，以及商旅、住宿、衣食等方麵。
而且東宇提供給朝廷的食鹽不再過任何人的手，直接歸於朝廷政權，兩成的讓利加鹽稅也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收入。
想想看，一個超過東南李家的收入，年年充入國庫，雖然不能說立即會使國庫滿溢，但必定會改變國庫空空的現狀。
眼看壓榨的宇文杜即將吐血，武德帝坐於上位，已經是心動不已，看他主動提出的條件已經是大大超過了自己原先預想，內心竊喜不能自已。
帆船技術原先由董啟昌無償捐獻給朝廷，他是有用於軍中的想法，鳳琚進言後他隨之應允用於改造軍船。但也沒有立即限製董七使用於商道。
在洪澇救災中，帆船更是出入河流湖泊，活命千萬百姓，功勞巨大。但由此導致帆船技術局限的困難。換句話說，遲早得被世人熟知和使用。在此之前，可以為東梁帶來巨大財富和改變國力的機會，當然是喜出望外了。
燈火閃爍，人影穿梭，遮掩了他幾乎要繃不住的嚴肅，董相看到武德帝甩出的眼神，立即端起酒杯示意，韓槿曦和幾位文臣立即上前和稀泥去了。
這邊有太史記事起草了《兩國條約》，包括了帆船技術交換鹽場事宜，百年和平條約、重建鹽道條約、東梁供貨條約等，並約定了事項和時限。畢竟兩國都有自己的緊迫性。
待宇文杜緩解過來，有人呈上《兩國條約》，宇文杜仔細看看條約內容，和自己先前應允的基本沒有出入，就從懷裏取出自己的印信和國主的璽印，慎重的加蓋了兩枚印章。條約就此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