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反複
屋裏的人都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跟在白老爺子後頭的白應福就擠了進來,甚至連前麵的白老爺子都被他擠在了一邊:“哎喲,大哥。這可是咱們家的大喜事!看看,我特意買了兩壇好酒,還有這鹵的豬頭肉,燒雞,可是高升樓的!你瞧瞧,這意頭多好——高升、高升,可不就是說咱們大寶、不,勝文是要高升嘛!”
說得歡快,白應福看都沒看白老爺子,等到白老爺子一聲咳嗽,他才笑嘻嘻地加了句:“當然,東西我買,錢是爹付的!我說勝文,你爺對你可是沒話說,剛還在布莊定了半匹綢,那可是蘇州貨,連賈三合綢緞莊都是進的那邊的貨……”
這年頭後世的老字號瑞蚨祥什麽的還都沒開業,什麽賈三合綢緞莊許文嵐也沒聽過,但白應福說出來應該就是有些名氣的。
而且綢啊!許文嵐從穿過來就隻見過別人穿,自己連摸都沒摸過,白老爺子肯定半匹綢給白勝文做衣裳,也算是下了本錢。
短短時間,又是買酒買肉又是定了綢料,看來他們才從靠山屯走,白家父子就追來黑水了,要說白老爺子的機變,還真是讓人佩服。
要說白老爺子真是個人才,對外總是一副厚道人的樣子,可做的那些事是真厚道假厚道就隻有當事人知道了。
從前許文嵐隻覺得李氏太黑,對兒媳婦還有這幾個不是親生的兒子那可真是後媽中的後媽,雖說對幾個兒子還算是客氣,但那也是因為他們都是成人,她就是想虐待想欺負也沒那個能力了,所以這些壞,也就隻使在兒媳婦們身上,再有幾個女孩,也是一樣受氣的貨。
雖說沒打,卻是見天的罵人,指這個懶,罵那個饞,又說這個壞心眼子,卻燈下黑的看不到自己個閨女又懶又饞又壞心眼兒。
就是這樣,外人看,也不過是重男輕女,全沒有往苛待這上頭想過,更不會想這裏頭還有白老爺子什麽事,怕就是被罵被指使不被當人看的幾個兒媳婦也都沒想過老公公有什麽錯。
許文嵐卻不像她們那麽良善,想得也多:要不是白老爺子默許了,李氏怎麽可能會那麽囂張?
要知道這個家說到底還是白老爺子當的,氣起來白老爺子打李氏那也是真打啊!
要認真說,白家那就是白老爺子是皇帝,李氏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奸臣的命,要說白家的這個皇帝昏庸,那可是不對,白老爺子這個人其實精得很呢!
看當初誤以後白慧兒生病,立刻就能把人送出去自生自滅,等到知道沒病,就立刻收回那些話,像個沒事人似地讓老大一家回去。
既顯了仁義又能把勞工找回去出苦大力,何樂而不為?
而這回的事更是完全暴露了白老爺子厚道麵具下的自私自利。
之前是覺得要倚仗老來子,自然而然地就偏向著白應天,哪怕知道那個老兒子根本是個不成材的東西,卻還是抱著希望,壓迫二兒子一家不成,就又轉來壓迫已經分家出去的大兒子。
瞧瞧之前寫決絕書時他那個狠勁,張嘴就要是新蓋的房子,完全沒有顧及半點親情。
可這會白勝文考中了童生,他又立刻反複了,甚至還能這麽厚著臉皮當成什麽事都沒有似地上了門,要說還應是應了那句話——“人老精鬼老靈”——這人歲數大了,是想得精明,哪家兒子能讓他借上利可是看得真真的。
四個兒子,要說從骨子裏最像白老爺子的還是白應福。
之前看著自己大哥簽了決絕書時,他還是挺高興的呢!八成覺得這房子以後分家時還會有他一份。
可瞧瞧這會,嘴上就和抹了蜜似的,多親近。
之前鬧得不可開交,可是這會卻又是親得比一家人還親,屋裏的幾個人麵麵相覷,都有些尷尬,可白老爺子和白應福卻半點難堪的意思都沒有。
也不用人讓,白老爺子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炕桌旁,直接就招呼白慧兒:“慧兒啊,把燒雞斬開了,那豬頭肉切得薄些,長青啊,家裏也沒準備啥太好的東西,就隨便說說,要說勝文中了童生,那也是咱們屯子裏的大喜事。你看看,這些年,咱們屯子就你爹一個童生,挨欺負啊!等以後勝文中了秀才,咱們全屯子都跟著光采,等他做了官,咱們屯子也就跟著借光了……”
說得美美的,白老爺子臉上都放著光。
白勝文這會兒卻是忽然笑了:“爺,我就是剛中了童生,這就好比爬山才剛爬到了山腳下,離中舉做官還遠著呢!”
“遠啥?不是說秋時就能考秀才嗎?明年就能考舉人,那以後考那啥進啥的那不就快了……”
“哪兒啊?爺,我今年不下場考秀才。”白勝文笑了笑,半點沒因為剛中了童生而有得意的意思:“旁的人不知道,爺還不知道嗎?我剛讀了一年書,學問淺薄,能中童生,那有大半都是運氣,再接著考秀才,別說旁的人,就是我自己都覺得是絕過不了的。所以我想著,還要跟著先生好好做學問,過個兩三年再下場……”
白老爺子皺了眉,想了半晌才一拍大腿:“這樣也好,這學問都是越學越精的。勝文啊,你可得用功,不能和你四叔一樣,隻知道玩——咱們老白家全指望著你了!”
白勝文一笑,沒接這個話茬,白老爺子也沒再說別的,隻是舉杯:“喝酒,喝酒……”
酒過三巡,他才沉聲道:“長青也在這呢,不是外人兒!我也就直接說了,其實這個事還該喊上知禮一起來的,隻是我想著他家地多,這會應該忙著,就先自己個來了……”
說著話,白老爺子把一張紙從袖袋中取出,往白應魁麵前推了推。
看白應魁沒伸手,他就直接道:“這個你收回去!剛才說什麽要房子的那話,也是爹生氣,想激你一下,可沒想到你這個孩子這麽倔,居然沒激住你——唉,這事鬧的,爹哪兒能要你房子啊!再說了,父子就是父子,骨肉親情,血脈相連,還能說斷就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