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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雪返家路

  匆匆把手裏的棉襖拍了拍,白嬸子扯過許文嵐,不由分說,直接就把那肥大的棉襖套在她身上了,“這是嬸子的衣服,你先穿著,別再凍著了。這女孩家家的,可不能凍著,你啊,今明兩年,這手腳上的凍瘡都好不了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許文嵐就又覺得手腳上癢得厲害了。


  “別和爹娘頂嘴,他們說什麽你就好好應著——哦……”


  跳下炕,白嬸子伸手來抱許文嵐,小帥哥卻是背著身湊過來,“我背妹妹,娘你別伸手了。”


  白嬸子樂了,果真讓開。


  許文嵐倒是有些發愣,這小帥哥也就十二三的樣子,她這要是把人壓趴下怎麽辦啊?


  等白嬸子扯著她的手搭上小帥哥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


  都忘了自己人都縮水了,小帥哥都能背得了她。


  小帥哥背著她,圓臉小子也緊著上前幫忙,“我開門、我開門……”


  出了裏屋,許文嵐還來不及看清外屋什麽樣,圓臉小子已經撩開用草編的厚門簾子。


  小帥哥一腳邁出屋,白晃晃的光晃得許文嵐一時都看不清東西。


  忙用手遮在眼前,她緩了緩心神,才看清這東北農家院。


  一天一地的雪,到外都是白的,遠處的人家,近處的院落,點綴在一片白裏,倒像是亂龍點晴的墨,生出靈動的韻味。


  這是一座普通的農家院,麵積倒是不小,許文嵐粗略算來,這院子少說也得有兩百多平了。


  有點像北京城裏的四合院,隻是這牆不是磚牆,而是木柵欄。


  不說牆,就連正房都是土坯茅草房,不是磚砌的。他們身後的這個東廂房自然也是土坯房,雖然看著房子大間數多,可到底簡陋。


  除了正房、東西廂房各四間房,院子進門右手臨近柵欄門,也就是東廂這邊又有一間有些矮的倉房。


  挨著另一邊院門,又有牛馬棚,隱約可見裏頭堆著草料,一頭老牛正在低頭吃草。


  隱約的,還能聽到豬的哼哼聲,雖然沒看到豬圈,但農戶家又怎麽可能不養豬呢?


  又牛馬,又豬的,這還好是冬天,要是大夏天的,這味兒怕是不好聞。


  白應魁已經套好了車,看到小帥哥背著許文嵐出來,忙過來接手,“咱家大寶勁兒越來越大了!”


  小帥哥嗬嗬笑,放下許文嵐,想了想,又把頭上的棉帽子摘下來,戴在了許文嵐頭上。


  抬起頭看著他,許文嵐張了張嘴,不知怎麽著,忽然有些想哭。


  “喲,這就送貴客走了啊……”


  一個穿著紅襖子的女人從白老大家對麵西廂的屋子裏走出來,手裏還托著把瓜子,嘴上說話都沒耽誤磕瓜子。


  身子往前傾了傾,她打理著許文嵐,笑起來,“瞧這小閨女,長得還真好,要不我家那口子怎麽說是個小格格呢!”


  這是白老三的媳婦了?


  許文嵐心裏打了個突,還沒想明白呢,白嬸子已經抱著一床繡了牡丹花的大紅被子追了出來。


  “把這被給閨女捂上,可別凍著了……”


  “寶他媽,這不是你陪嫁的……”


  “不用你管,又不是不拿回來了……”


  瞪了眼白應魁,不容許文嵐拒絕,白嬸子直接就拿被把許文嵐包住。


  白老三的媳婦“哈”的一笑,“他大娘真是會心疼人——帶弟,你說是不是?”


  她這麽一說,許文嵐才瞄到在她身後還有個個子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黑不溜秋的臉蛋,卻有一雙亮亮的眼睛。


  和許文嵐目光一對,那小姑娘也不知是怎麽的,竟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扭身回了屋。


  還沒走幾步,屋裏就傳出小孩兒的哭嚎,白老三媳婦立刻嚷起來:“帶弟,你怎麽看的弟弟啊!要是狗剩摔著了可怎麽辦?”


  “我看著他呢……”小姑娘的聲音傳出來,很是尖細:“你再蹬被啊,可沒人拿被子來包你……”


  正掖被子的手一僵,白嬸子臉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抿了抿唇,她還是給許文嵐掖好了被,“閨女,記著啊,我們這是靠山屯,你叔姓白,嬸子娘家姓朱,那是你大寶哥、二寶哥,你要是想我們了,就回來看看我們,有啥心事就找嬸子嘮嘮磕,可不作興自己這麽跑了……”


  嘴上絮絮叨叨的,白嬸子一直跟了好長一段路,直等到白應魁上了車,還依依不舍的。


  “駕……”揚鞭打馬,白應魁回了頭,叫道:“他娘,你回吧!我會好好把這閨女送回家的……”


  咬著嘴唇,許文嵐一直梗著脖子看著後頭漸漸遠去的白嬸子,直到人影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了,才轉過頭來。


  抹過頭看著她沉默的樣子,白應魁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隻是撓了撓頭。


  車子碾壓在雪上,吱嘎吱嘎的,兩道深深的車印,像是在雪地上畫過的粗粗畫筆。


  悶在被子裏久了,許文嵐慢慢地探出頭來。


  沿途所過,盡是她沒有看過的風光。


  這個時節,東北早就不種地了,大片大片已經荒置的土地成了雪原,一望無際。


  遠處一片山影,也不知是被陰雲襯的,還是真的那麽高,沉沉的一片暗影,連綿遠去。


  身後是山,身前卻是雪原,偶爾能看出雪裏露出的木茬,也不知是什麽作物還留了根茬在地裏,倒是能辨認出這雪原原本哪是田,哪是路了。


  路邊田埂也生了樹,灰白的樹皮,樹幹上布滿了眼睛似的樹疤,光禿禿的樹幹筆直地刺向天空。


  那是白楊樹,從前她隻在書上看過。


  白楊樹叢間偶有黑色的烏鴉“呱呱”地飛過,抬頭往上看,就能看到簡陋的鳥窩。


  轉了個彎子,前頭是一條大概不過十米多寬的大河。


  河邊上也有樹,不過不全是剛才看的白楊樹,也有楊柳,沒有了如簾的綠葉,枝條卻照樣垂下,一枝一條上,墜著白色的冰霜,一枝枝一絲絲一串串一溜溜,迎著光,銀絲般亮晶晶的,又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水晶珠簾般眩目。


  有的白楊樹上掛得冰霜多了,活似玉雕雪琢似的,晶瑩的霜花,著在刺向天空的樹枝上,如同冰雪的王冠。


  如此奇觀,許文嵐的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好漂亮的霧淞……”


  “啥?”白應魁扭過頭,終於知道說啥了,“啊,這個是樹掛,好看吧?你們京裏大概是沒有……”


  看來這時候還不叫霧淞——隻當她是免費來東北旅行觀霧淞了。


  點著頭,許文嵐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看她笑,白應魁也跟著笑了,隻是笑著笑著,他的笑就斂了去,“丫頭啊,你要是不嫌乎我們,有空就看看你嬸子,她、她喜歡你哩……”


  抹了把臉,白應魁抬起頭,看看天,“又下雪了呢!”


  揚起頭,看著飄揚而下的雪花,許文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哪怕雪花落在睫毛上,化了水珠滲進眼裏,也隻是眨了眨眼。


  ——真是好大的雪……


  PS:嫌乎=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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