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誰入了戲（下）
首演當天，台下的觀眾出奇的多，幾乎坐滿了，當然大部分是賀黎的粉絲。
他的粉絲雖然人少，但是格外熱情。
大幕拉開，首當其衝的，是一張究極華麗的大床，一隻床極其附屬品，幾乎占掉了舞台右側全部的空間，床沿上刻著天使花紋的浮雕，床頭立一尊健美的男人雕像，紅色的綢緞從床上一直延伸到地上，上麵放著金色的酒杯和大盤的水果，賀黎飾演的曼圖亞公爵懷抱美人，橫臥其上。
當賀黎從床上下來開始歌唱時，台下的粉絲們即使百般克製，仍是不免倒吸涼氣，叫出聲來。
因為賀黎的扮相是那麽的放蕩不羈，半邊金甲加身，半邊袒露胸膛，一半是理性，一半是野性，一半更比一半陽剛。
他站在權利之巔，卻遊戲人間，他優雅而迷人，邪惡且殘忍。
顧明雲靜靜地候場，她聽到賀黎的歌聲，聽到台下粉絲們的驚呼，突然覺得信心倍增。
有賀黎在，她怕什麽？
待時機一到，顧明雲信步上台。
此時場景已經轉變了，朝廷的荒唐事弄臣絕不會帶回家裏給女兒知道，吉爾達是一個被關在城堡裏的天真的小女孩。
顧明雲和楊鐸的對手戲順利的完成，無論兩人私下關係如何降到冰點，楊鐸畢竟要為自己的工作負責，要為男一號的名頭負責，拿出專業的水準來。
可當賀黎上場就不一樣了，這個深情而經驗老到的公爵成功的騙取了女孩的放心，他唱：“愛情是靈魂的太陽，它淩駕於一切之上。”
賀黎那一雙眼霸道而真摯，他的歌聲穿透她的心髒，不容拒絕，他不允許她看別的人，他也不允許她不愛他！
顧明雲覺得世界都在離她而去，包括她那向來理智的靈魂。
於是她順著他的牽引，心甘情願的靠在他懷中，與他相擁，與他親吻。
舌尖體會到從未有過的觸感，像是幻覺。
顧明雲的身子輕輕發顫，賀黎箍著她的腰，迫使她腳跟離地，隻得倚靠著他。
顧明雲在半夢半醒之間想：完了！我總罵吉爾達是個傻姑娘，可其實我自己也是個傻姑娘！
賀黎走後，顧明雲上了閣樓，在一片薔薇花的襯托之下歌唱。
此時全場寂靜無聲，樂手們也停了，隻餘顧明雲一個人的歌聲。
慢慢的，長笛的聲音加入進來，輕靈的音高不斷攀升，卻仍是被顧明雲的聲音壓在下麵。
觀眾們這時才知何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長笛的音色已是十分的清脆空靈，但和顧明雲的音色比起來，便隻有做配。
賀黎在後台很快換好了衣服，他到側台去候場，看到了高處的顧明雲，久久地凝望著她，卻突然覺得傷感。
少女的歌聲飛揚，像雲，像羽毛，像一切柔軟的純白。
於是任何的玷汙都顯得觸目驚心，可賀黎想不明白，為何總要將這樣的美好毀滅給人看呢？
可轉念一想，或許，讓最不該死的人去死，便是荒誕！
荒誕的戲劇，荒誕的人生。
第二幕的時候，賀黎將顧明雲抱到那張究極華麗的大床上，舞台側邊的帷幕落下，擋住了觀眾的視線，帷幕外是楊鐸的華彩樂章，帷幕內賀黎輕輕放開顧明雲，拉著她坐起來，幫她解開頭上的辮子，將一頭卷發撥出淩亂狼狽之姿。
顧明雲仰著頭，看到賀黎眼裏專注的柔情與憐惜，仿佛密密麻麻的一張網，無聲而霸道，亦真亦幻，好像下一秒就會消失。
顧明雲問自己：你希望他是真的嗎？
答案竟是肯定的！
但他們在舞台上，在做戲，一思及此處，顧明雲便覺得難過。
顧明雲從這時開始，好似親身經曆了吉爾達的人生，被欺騙，被擄走，被侵占。
每一樁每一樣都叫人心碎，活在注定悲劇的人生裏，真是壓抑到了極點！
於是顧明雲爆發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吉爾達那個瘋狂的決定，人生無望之際，如果有一個機會能了結一切痛苦，不管那是什麽吉爾達都會去做。
天空中電閃雷鳴，公爵的歌聲浪漫隨行，而她的情緒好像被暴風主宰，一頭衝進那悲劇的結局裏。
死在和父親約好的刀下，死在最愛她的父親懷裏。
演出結束之後，顧明雲久久沉浸在這種混亂而失控的情緒裏，直到她在鏡子前卸了妝，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情況才有所好轉。
顧明雲想，大概是因為她的靈魂和吉爾達的靈魂是矛盾的，所以她才會這麽痛苦，會被賀黎眼中的深情困住。
劇院門口，有很多粉絲在等著賀黎，他一出來，就陷入了包圍圈。
顧明雲遠遠地看著，心情更加低落，不知所措。
她的眼前又浮現起賀黎替她解開辮子時的眼神，與他在此刻的對粉絲的微笑形成割裂式的空間對比，好像時空扭曲。
顧明雲慢慢意識到：入戲而未出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於是這之後，顧明雲再也不能對著賀黎沒心沒肺地笑，再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意和照顧，她怕自己還不起，更怕是她自作多情。
但是這天有一點不一樣，有人捧了一束花，在顧明雲呆呆地望著賀黎的時候走到了顧明雲的麵前。
“吉爾達，我很喜歡你！”
顧明雲回神，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清秀的麵容半隱在黑暗裏，露出介於成熟與少年之間的笑容，有一點點緊張，但又直白。
顧明雲微笑著說謝謝，接過了他送的花。
她想，或許這是她的粉絲，被她剛才的表演打動了。
“我叫魏潛，能和你認識一下嗎？”男人說道。
顧明雲一愣，說：“這不太好吧！”
魏潛卻笑了，並沒有被拒絕的尷尬，而是說：“交個朋友嘛，我這是第一次來看歌劇，被你的歌聲打動了，這讓我覺得遇見你大概就是緣分。你不必覺得為難，以後要是有演出，也可以發個消息給我，我會來看的。”
魏潛表現得如此大度，顧明雲反而不好拒絕，另一方麵，收到一名觀眾最直接的肯定，對顧明雲來說就是莫大的欣慰，好像這麽多天的努力在這一刻它就值了。
於是顧明雲說：“好，那我們加個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