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的眼睛（上）
“拋開你的理智，故事裏的人物和現實中的人一樣，不會是完美的，尤其是在這樣一部悲劇中，每一個人都有他性格中注定悲劇的點。你的理智總告訴你自己她做的不對，你這樣其實是在用你自己的原則去約束角色，你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她，但事實上故事的結局已經注定了，你作為一個旁觀者是改變不了的。”
賀黎一邊說一邊組織語言，他不自覺地蹙著眉頭，神色專注地盯著自己手裏的饃，可實際上全幅的心思都在思考該怎麽給顧明雲講明白這個問題。
他接著說：“你要做的，就是做一個局中人，你得先研究明白吉爾達身上所有的性格特征，了解推動她做決定的內因，然後將自己代入，用吉爾達的思維方式去做決定，而不是你自己。有了這一層殼，情感就有了來源，你可以試試！”
顧明雲聞言，卻似醍醐灌頂，想了想，說：“也就是說，先從一個讀者的視角出發，從她的行為和環境因素來推理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分析她的動機，再代入自己，拋開自己的性格，套上角色的性格，這樣就能自然的做出和角色一樣的選擇，也能明白她的心理活動。如此一來，就能做到真情流露了！”
賀黎眼裏閃過一絲詫異，說：“沒錯！”
顧明雲興奮地笑，說：“謝謝你，黎哥！”
賀黎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牽起一點點弧度，低頭笑了，可餘光裏卻看見顧明雲掰饃的動作，十個指頭好像沒地方放似的擠在一起，用指甲一點點摳，很費勁很艱難，她也不抱怨，指尖磨出粉粉的血色，稱得肌膚越發的白。
嗯，有點好笑，但卻讓人挪不開眼！
這姑娘有時候看著呆呆的，特別天真的樣子，她不說話的時候腦子裏一定裝著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不小心就冒出來了，讓人詫異又忍俊不禁，但有時候他又覺得她心思挺通透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裏，卻不會停步不前，很有野心。
她真正在乎的似乎就隻有唱歌這一件事情，別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於是每天都很有衝勁。
“你掰好了嗎？”賀黎問，他覺得自己看她看得有點兒久了，這不太好。
“好了！”顧明雲拍拍手，看著自己的傑作：一碗饃渣渣並著幾塊超大的饃塊，像是幾條魚遊在水裏。
她突然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心情很好，據說這個饃掰的越小就好吃，那麽忽略那幾塊變異產品，她這一份堪稱完美！
這麽想著，轉眼一瞧賀黎的碗，裏頭整整齊齊的堆著大小均勻的饃塊，圓圓的，每一粒直徑都不超過一厘米，看著就賞心悅目。
“黎哥你這個煮出來一定很好吃！”顧明雲給出中肯的誇獎，然後話鋒一轉，說：“不過我打賭我這個更好吃！”
賀黎聞言莞爾，跟哄小孩兒似的，說：“嗯，不用賭了，我也覺得你的更好吃！”
賀黎把饃送去煮，回來之後說：“不過顧明雲，你還是要多練練，回去對著鏡子練，學著去控製你的情緒，不要發力過猛。”
“發力過猛？”顧明雲疑惑，從來隻有人說她情緒不夠，倒是第一次有人叫她收著。
賀黎點頭，說：“是的，控製你的情緒，不能多，如果過於激動會影響音準，在舞台上的形象也是很難看的。”
其實很多東西都是學校裏教過的，可是在學校沒有機會像這樣花好幾個月甚是一年的時間就專心做一件事情，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就是為了做好一部劇。
在學生時代，很多東西都是似懂非懂，過耳不過心的。
“控製？”顧明雲喃喃自語，蹙眉沉思，又是一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概念，情緒若真是那麽好控製的東西，人又怎麽會衝動呢？
“就像這樣！”
顧明雲聞言抬頭，恰看到賀黎睜開雙眼，凝望著她，那雙眼本就是淺淺的琥珀色，如今在燈下經過光線折射之後竟像是金色的，那是攝人心魄的色彩，好像瞬間就鉗製住了她的心髒，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動彈不得。
她看到那眼中熱烈的情感，滿滿的不摻雜一絲雜質的愛戀就是這樣火熱的溫度，純粹而滾燙。那種燒灼感叫人心慌，於是忍不住問自己：他這樣的愛情，你值得嗎？你是不是該回應些什麽？
在這種注視之下，顧明雲覺得自己從心尖到指尖一路都在發顫，她說不出一句話，也無法動彈。
她何曾見過這樣的眼，好像她是他的全部，沒有理智，隻有愛情，狂熱的愛意。
終於，他說：“這個時候，你該用同樣的眼神看過來，才算是接得住戲。”
像是封印解除了，賀黎的眼神慢慢恢複了正常，而顧明雲終於能大口的喘息，下意識捂著自己的小心髒，卻難得平靜。
“嗯！”顧明雲從喉嚨裏逼出一聲悶響，低著頭不敢看他。
她覺得太瘋狂了，他怎麽能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她毫無防備，如果不是知道這是做戲的話，她一定會被嚇壞的。
賀黎見她若有所思，便不打擾她，拿出手機開始翻。
顧明雲此時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記憶裏有一道門被打開，讓她想起了很多雙眼睛，愛慕她的眼睛。
青春期的小男孩對待內心懵懂的愛情，一般有兩種解決方式，一種是埋在心裏，遠遠地看著，默默的喜歡；另一種則會衝動的表白，不但要表白，還要轟轟烈烈的讓朋友們都知道。
第一種人都比較內向，不敢告訴她的，她也不了解，隻見過那眼中的向往和膽怯，若是她看過去了，向往很快就消失了，隻剩下膽怯。
但是第二種不一樣，第二種總叫人很困擾，顧明雲在細致的觀察了解之後發現，這些男生其實不是多喜歡她，覺得她有多好。而是因為有一個超常美麗的女朋友，帶出去倍兒有麵子，這種虛榮心驅使著他們去追求漂亮的女生。
因為心不動，所以用來達成目的手段特別多，被拒絕之後也不見得傷心，直到女生被他打動或者煩不勝煩的將就。
他們的眼睛都是不純粹的，透過他們的眼睛，她多少能窺探到其後藏著的靈魂，自卑或是自負，抑或同樣的迷茫。
少年人的心思其實並不純粹，同時也不太美好。
顧明雲也想過，究竟怎樣的愛情才能打動她這一顆心？
賀黎的眼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這種隻是因為她而愛她，而非因為他在她身上投射的自己。
但是，顧明雲清醒的知道，這是假的，是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