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禮物2
金山見太子來了,三步並作兩步從木梯子上下來,跑向太子。太子見金山蹦蹦跳跳迎麵而來,饒是心中悲愁也喜不自禁。
在他眼中,金山雖然身著男裝,卻依舊雲髻飄蕭綠,花顏旖旎紅,雙眸剪秋水,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永遠令他心動。
太子忙不迭地打開手中的盒子,裏麵是一套疊放整齊的衣裳,他笑意盈盈地說:“看,我帶什麽來了。”
金山看到太子時臉上仿佛有瀲灩流淌,她奔到太子跟前,一雙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閃閃發光。她看到太子送她的衣裳,目光中充滿喜悅。“呀,是新衣裳。”
她收下了太子給她的禮物,覺得心安理得,自從接受了太子,她的心掉進了蜜糖裏。金山呆呆看著太子的臉,有他在的地方,不論是深宮,還是市井,都無法讓她不愛。
今天,太子的一天頗為不順利,但隻要看到金山,就算再多的不順利也煙消雲散了。他深情的望著金山,看著她臉上流露的喜悅,看著她把衣裳比在身上,快活的轉圈。
如果能永遠像此刻這般該多好,有金山伴著自己。太子又忍不住惆悵起來,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
今日是初一,太子例行參與朝會。朝會結束後,王上把太子叫進議政殿裏,不用說,肯定沒好事。
父王沒有斥責他,沒有不安,沒有焦慮,隻是把一本奏疏扔在下跪的太子麵前。
太子低頭,看著被無情拋下而打開的奏疏,他的心沉到地上。
奏疏是參他的,不同以往的是,參他的人是禦史台的人,乜宇明。
太子跪在地磚上把膝蓋並攏,彎下腰撿起王丟到他麵前的奏疏,有些哆嗦著打開,匆匆掃了一眼。
乜禦史不是左相的人,最重要的他是一個公正廉明的人。他的剛直不阿有目共睹,盡管左相和他的黨羽總是排擠乜禦史,但他沒有低過頭。
一個貪官參自己,太子根本不覺得有什麽,但一個正直的人參自己,太子的心裏難受起來。他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做錯了。
太子回想起朝會上,陳拾遺和劉常侍得意的嘴臉,怪不得他們這麽高興。一向寧折不彎的乜大人都來參自己了,他這個太子當的多麽的昏聵無能。
和他擔心的一樣,乜禦史說太子德行有虧,豢養男子,穢亂宮闈。
簡單說,朝臣們都知道他寵愛一個內侍,天天和內侍廝混一處,兩人形影不離。
喜歡男人在民間算不得什麽大罪,但王室從來講究開枝散葉,子嗣要多多益善,王朝才能興旺。
在臣子們眼中,王上膝下隻有太子一個兒子,已經子嗣單薄,而太子喜歡男人,唯恐以後子嗣艱難。若是太子已經與名門嫡女成婚,並且膝下有子,朝臣對他的反對倒不會如此激烈。
畢竟,子嗣艱難是王朝衰敗傾頹的象征,王位繼承人須得開枝散葉。
太子不近女色,專寵內侍,會嚴重影響以後子息。乜宇明出於這點上表參太子,希望太子能夠約束自身德行。
太子雖知道金山是一個女子,卻沒法張嘴說出真相。
當一個被寵愛的宦官不會死,但宦官變成女子,首先犯了欺君之罪,目前這種情況下說出金山是一個女子,要冒巨大的風險。
所以,王上問太子要解釋,解釋為什麽專寵內侍,太子咬緊牙關,一言未發。
沉默了半晌,太子把拳頭攥得手疼,猶豫著說出心中真實的想法。
“如果讓父王為難,兒臣可以隨時離開王宮。”
他不想幹了,不想再當什麽窩囊的太子,甚至不想當玄羲。他體會了當華羲的自由。他甚至給自己找好了後路,王後已經懷孕四個月,胎象穩固。禦醫們診脈都認為,王後這一胎必然是一個王子。
太子也這麽認為,王後必然會生下王子。
也很簡單,頭一個孩子是女兒,第二個孩子是男的概率就會大很多。現在的王後之前有過一個女兒,可惜過世了。
王後若是生下兒子,就目前而言,若王上的意誌動搖,太子之位早晚會是小王子的。與其讓人從位子上趕下來,太子倒覺得不如自己下來吧。
前幾日,金山在整理東宮藏書閣的時候,發現了一部殘頁。殘頁中記載了,太子的曾叔伯祖父一輩的一位王子—玄頤,愛上了一位名叫徐三娘的平民女子,並且隨她去往民間,被褫奪了一切封號和身份。最後拋棄了自己王族的姓氏,隱姓埋名和愛人過一生。
這讓太子頗受鼓舞,覺得和金山歸隱山林有可能。
他大著膽子,跪在王麵前,把玄頤愛上平民女子的故事說了出來,意在表達自己放棄太子之位的決心,和誓死保護金山的決定。
他跪著一動不動,等著父王震怒,大發雷霆,罰他俸祿,關他禁閉,甚至是杖責他。太子跪在那裏,戰戰兢兢擔心父王會不會拿金山撒氣,但上頭靜悄悄的。
王隻是斜靠在龍椅上,疲憊不堪地揮手示意他出去。
太子的心像在擂鼓,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爬起來的時感覺雙腿都不是自己的。父王的一反常態讓他害怕,他惶恐,他甚至跑出宮外。太子從來都是一個怯懦的人,這一次他真的想要逃避說心裏話的後果。
在太子給金山買完禮物回到宮裏,甚至希望王對他的處罰會來,可是,沒有。沒有任何處罰,也沒有任何回應。似乎這一次,父王對他徹底失望。
隨後,太子又急急忙忙跑到椒蘭殿,借著半開的宮門,看見金山在裏麵平靜的灑掃庭院,還幫著聾啞宮女搬動箱子,她對一切渾然不覺。看樣子,父王也沒有找過她。
不知為何,太子又一種巨大的失落,父王若無其事,這一次真的要放棄自己了。也許,等王後的小王子,他的弟弟呱呱墜地,他就能得到解放,去過自己真正想要過的生活。
可想到這裏的他悵然若失,搖搖晃晃地走下椒蘭殿的台階,獨自回到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