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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滿月日

  “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柳牧景覺得有些糊塗。


  淩盛王朝不單是一個食血者的問題,而是沉珂已久。它如同巨輪已千瘡百孔,堵無可堵,早晚都會沉入曆史的海浪裏。而這艘巨輪中最大的窟窿就是食血者。


  王室供奉著吸食人血的惡魔,這個消息若是真的,必然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太子就算不被廢黜,整個王室也已經風雨飄搖。就算太子現在立刻即位,整改吏治,也不過是如同明宗、睿宗那樣的小修小補。


  玄羲答非所問,“我如今的人生其實比你知道的要艱難很多。無所謂了,反正誰到最後不是一死。”


  “殿下何必如此悲觀,其實什麽都不用做,等待時機。左相再怎麽樣也是臣子,能拿殿下怎麽樣?就算什麽都不能做,遲早殿下會是一國之君。”


  柳牧景沉穩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他知道這話無意是在咒罵王上。但人遲早要死的,就算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王上,也會有百年之後。在他的心裏,父親傳位給兒子難道不是天道嗎?

  在他看來,太子想要保護蘭花黨無疑是自己反對自己。


  “在你的心裏,祖父傳位給父親,父親傳位給我,是天理昭彰的事情。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先祖的王位又是從哪裏來的?”太子頓了頓,想起金山那天在書房外麵說的話,“黃帝產昌意,昌意產高陽,是為顓頊。顓頊產鯀,鯀產文命,是為禹。黃帝的整個世係都是女子,如今卻被歪曲成男子,母係氏族又在哪裏?堯舜禹時期禪讓製,現在禪讓製又在哪裏?”


  “就算父傳子像禪讓一樣被取代,那也不是現在。隻要太子守住基業,淩盛朝不在,也絕不會在太子殿下這一代被顛覆!”這幾句算是柳牧景的肺腑之言,“卑職一定會保護殿下周全,百死不悔,萬死不辭!”


  說到這裏便沒法再往下講。太子頷首,隻得說:“你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柳牧景顯然沒有懂得玄羲說什麽,但是玄羲相信金山如果在跟前,一定懂得他說了什麽。


  末了,玄羲又道:“去昨日蘭花黨紙條出現的地方查查吧。”


  玄羲和柳牧景一前一後趕路,再無他話。


  兩人至昨天出現紙條的大街上探查,然並無收獲,街上人跡寥廖,不複往日的熱鬧。似乎他們晚來了一步,周圍都被清場。他們也不敢張揚,隻悄悄打聽,詢問昨日見過蘭花黨的人都去了哪裏。


  店鋪和房簷依舊擠擠挨挨,旗幡接連不斷,可是人卻少了許多,好像空了一半的殼子。


  原本繁華的大街上十分蕭條,招牌林立的店鋪還開著,卻沒有多少人進出。耳邊吆喝的聲音沒有了,人們都在默默地做著自己的營生。


  玄羲正在走訪,卻見一家店鋪的布番後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居然是金山。


  這一回他們是真的偶遇。太子一掃之前的陰霾,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看到金山便覺得快樂,再憂愁的事情都能拋諸腦後。


  太子一見金山大喜過望,查訪也沒什麽進展,便留下了柳牧景一人,自己追著金山去了。


  他不知不覺地跟上去。


  有的時候在尋常的情況下不會這樣做,但當你遇見一個人,什麽都會改變。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就是想這麽做。


  金山穿了一件再尋常沒有的布衣,外麵罩短褂,可能十個在街上的人,有九個會這樣穿著,玄羲依舊能隔老遠一眼認出來。


  玄羲從背後叫住金山:“喂。”


  金山圓圓的眼睛看到身後的青年狼狽追趕她的樣子,不由得一下子笑了出來。


  金山笑容純真,又不失俏皮,玄羲看著看著臉上露出傻笑,差點忘記了自己的來意。他忍不住說:“你好忙啊。”


  金山被他說的不明就裏,隻是盯著太子看,看他一個英俊公子卻和傻子一樣張著嘴。


  玄羲見到金山本想著說幾句甜蜜的話,比如“你好忙啊,總忙著在我心裏走來走去。”但他張嘴半天,最後一段還是未說出,為什麽這些話這般令人羞恥。


  柳牧景此時追上來,見到金山皺了皺眉頭,附在太子耳邊說了什麽。


  玄羲勃然變色,不複剛才突然見金山到那種傻笑的高興勁,對金山沉聲說:“我還有事,你亥時前記得回宮。晚上回椒蘭殿記得早點休息。”便和柳牧景匆匆離去。


  柳牧景查到,昨天蘭花黨在街上散發傳單,王兆尹抓了一批人,大約有十個,故而今日的大街集市上如此蕭條。


  按照先前的做法都會關在牢獄內,可這批人並不在大牢裏,而是被關在羅城外的一處私宅。


  私宅不是別人的,正是左相的。


  太子聯想到今日又是十五,突然抓人會不會有其他可怖的原因。


  他和柳牧景騎馬趕往左相的私宅。兩人翻牆進入左相私宅查探,然而裏麵除了左相的府兵卻再無他人。玄羲和柳牧景隻得無功而返。


  這批人不會憑空消失,柳牧景的消息來的太慢。左相必然不會長留這十個人,放置在私宅內也隻是暫時中轉,真正的目的地並不在此處。


  左相的宅邸有十餘處,他把人從一個宅子裏運進另一個宅子。


  酉時天色漸黑,太子和柳牧景還在宮外徒勞無功的奔波。


  金山打算回宮,她帶了不少菜籽,心滿意足地走在回宮的小道上。


  而地宮裏的夜王,卻出來了。


  今晚正是滿月,夜王體內那股寒流似乎緩緩流淌,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極為焦渴,五髒六腑都如同被放在炭爐中。


  他在滿月之外的日子,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吸血,也可以不吸,而滿月之時必須要飲下鮮血。否則,那種饑渴、寒冷的感覺就會侵蝕他全部感覺,讓他喪失了除了想喝血之外所有的**。


  他的眸子變得比以往更為赤紅,對血的渴望吞噬了他的意誌,雙眼仿佛被無數根針尖刺穿,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被紅色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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