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食血者軼聞錄3
太子道:“你趴下,馱著。我先上去,再拉你。”
金山在洞裏待過幾日,自然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麽,她心裏暗暗罵道,“小白臉,小王八蛋,讓我當烏龜馱著你,你爬上去,誰知道你會不會甩了我跑掉。”麵上卻是極為恭敬地說:“不如讓小的代為上去,然後找繩拉您。”
太子抬頭一望,天色幽暗,心中甚是焦灼,哪裏由得金山分說,直接一把拖過來,摁住金山。
金山遭他拉拽摔倒,一下子趴在地上。太子毫不容情地一腳踩在她身上,第二隻腳剛離地,金山就被一腳踩進坑的爛泥裏,臉著地,糊了一臉爛泥。
倒不是她這一次也偷奸耍滑,她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子很難承受住一個男人的重量,並把他馱起來。
金山吃了一嘴爛泥,早已萬分地委屈,忍不住忘記用粗啞的偽嗓說話,細聲細氣地說:“不如就等等,天亮會有人經過……”
太子又以為她耍賴,吼道:“再來!”
金山再二再三的被踩進爛泥地裏。幾次下來,太子發現“他”並非假裝的。
金山接連被踩了幾回,十分的氣惱,背對著泥衣公子。太子見狀一把將“他”拽過來。金山被抓著翻了一個身,一頭撲進公子的懷裏。
她和一個男子麵對麵,多少有些羞赧,而眼前的公子又抓著她兩隻手,不讓她在懷中掙紮亂動。幸而,金山臉上的爛泥實在太厚,公子未發現她臉紅。
眼前的人雖然臉上很髒,一雙皂白分明的眼睛卻很有神采,是夜色裏散開漣漪的燈火闌珊。
兩個人湊得極其近,金山能看清公子眼睛上那長而卷的睫毛,和濃密的眉毛相映成趣,都微微蹙起。而金山的眼角略微下垂,睜大的時候有種小動物一般無辜的萌感。
書販這樣望著公子,殊不知太子也這樣望著小廝。
太子在心裏哀歎了一聲,拉近小廝,語調盡量平淡地說:“乖點站好。你不站好,我怎麽抱你上去。”
話音未落,金山已經雙腳懸空離地,往洞口方向上升。
太子抱著小廝,覺得這個小斯的聲音時不時軟綿綿像個姑娘,連身體都這樣輕盈像個少女。他突然有些心煩意亂。
金山忽然被抱起,完全愣神,隻聽公子說:“你倒是自己動啊。”
金山猛然被人抱起,有點不好意思,但下麵的人一直催促她自己往上爬,金山有些惱火。
金山立即運力,雙臂發力扣住坑邊的石頭,雙手按住地麵爬出土洞,翻身躺在地麵上。
還不及休息片刻,下麵傳來了公子的喊聲:“喂!拉我上去!”
金山把身子調向洞口,探頭往下看,公子見金山隻是看,嚷道:“你看什麽!還不快點。”
“小的先走了,一會找人來救您。您在底下老實待著吧!”說完,她爬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走得遠遠,還聽見公子在底下嘶吼:“啊!大膽奴才!你知道我是誰嗎?再見你,我要讓你後悔!”
金山遙遙地回了一句,也不知洞裏人聽見沒有,“老實待著吧您呐。要是再見麵,小的一定任你差遣,任打任罵,絕無怨言。”
金山腹誹:“反正以後,我絕無可能出現在你眼前。”
金山急急忙忙跑回自己位於老鼠巷的家時,已經月上中天。
老鼠巷,巷子如其名逼仄,狹小,是窮人的聚集地。
母親還沒有睡覺,正在點燈熬油的給人做鞋。患有肺癆的妹妹原本這時應該早已入睡,但是因為金山還沒有回來,妹妹銀扇還沒有睡覺。
“咿呀”一聲,金山推開了小院的木門,屋裏的妹妹年輕耳尖,立即跑出來迎她。
“阿姐!”金山的妹妹銀扇比她小四歲,剛過及笄之年,因為自小有癆病,所以體質弱,走起路來如弱柳扶風,麵色常年蒼白,連頭發都因營養不良而微微發黃。
金山一把摟過自己瘦弱的妹妹,怕她夜裏受風著涼,心疼地說:“怎麽還不睡?”
“要等阿姐回來才睡。”銀扇抿了抿自己沒有血色的嘴唇,隨即一聲壓製不住的咳嗽爆發出來。
金山來不及多說什麽,忙帶著妹妹往裏屋走。安頓了自己的妹妹銀扇睡下,又編造理由騙過妹妹,解釋了自己身上的泥巴,金山往堂屋走去。
堂屋裏自己的母親佘氏正在給人納鞋底,屋子裏十分昏暗,母親舍不得費油,隻點了如豆一般的燈火,勉強照亮桌子和手裏的活計。
看著家裏的四麵土牆,金山不由得心裏哀歎,拿出了自己今天賺到的二錢銀子。
“娘,這錢夠妹妹幾天的藥錢。”金山把錢遞到點油燈的桌子上。
佘氏隻顧做手裏的活兒,也沒看金山,嘴裏帶了一句:“鍋裏有個饅頭,你自己吃了,早點睡覺,省得街坊鄰裏說我們娘倆靠壓榨你過活。”
金山的母親不是親娘,而是養母。
佘氏是一個寡婦,隻有銀扇是她的親女兒。
十五年前金山還不叫金山,而是叫李舒爾的時候,家裏突遭變故,當年四、五歲的她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佘氏收養了她。
多年來,金山覺得養母對自己並不好,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她親生這麽簡單,養母對自己甚至有些怨氣。
可惜,金山對於五歲前的事情幾乎沒有多少印象,自己的親身父母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每當金山提及自己的生身父母,養母總是會勃然大怒要把她趕出去,繼而又悲痛欲絕。
久而久之,金山便不敢再問了。
不過,養母的心裏有一個和自己身世有關的難以言說的大秘密,這讓金山一直疑竇叢生。
什麽樣的秘密讓人先是勃然大怒,後又悲痛欲絕?
金山顧不上想這些,當務之急是先吃了飯,再洗澡,她實在餓壞了,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她都沒顧上吃一口飯。
匆匆咽下粗糙的玉米麵饅頭,金山劈了柴火燒水洗澡。她身上太髒了,說她是豬圈裏打滾的豬都不為過。
她脫下外衣和裏衣,露出了裹胸綁帶,金山卸下綁帶,把自己泡在熱水裏。
溫水清潔她的皮膚,露出光潔細膩的肌膚。正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螓首蛾眉。
這一刻,少年佘金山消失了,少女李舒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