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你不是一個人
明亮的燈光一下子從淩晚晚的手邊蔓延開來,驅散了黑暗,將房間裏麵的畫麵照得格外清楚。
突然起來的光亮驚醒了葉叔揚,他一下子轉過身來,對上了朝著自己走來的淩晚晚麵前表情的臉。
他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扔到了身側桌上的煙灰缸上。
淩晚晚順著他的動作望了過去,隻見桌上那精致的煙灰缸裏,早已堆積了大半的煙頭,方才被葉叔揚摁滅的那一隻,甚至還在冒著青煙。少許的紅光徒勞地掙紮著,試圖再次燃燒起來。
而煙灰缸旁邊,放著幾盤剩菜,看著著實眼熟。淩晚晚犀利的目光讓葉叔揚反應過來什麽,他連忙上前幾步,擋在了淩晚晚與桌子中間,不讓淩晚晚再往桌上亂看。
可就是那一瞬間,淩晚晚已經看清楚了桌上的那些飯菜究竟是些什麽,如果換做別的,她可能還沒有立馬認出來,但是,那是她晚上的時候炒的寀,她又怎麽會認不出來呢?
淩晚晚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她不可置信地望著葉叔揚,吞了吞唾沫,艱難地開口,“這些菜都冷了,你為什麽還要吃?”
葉叔揚的身影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他的背有些不正常地僵著,好半晌,才從嘴裏擠出來兩個字,“我餓。”
淩晚晚狐疑地打量著他。葉叔揚的表情愈發生冷。他在身側的手甚至都已經握成了拳,鋒利的骨節從單薄的皮膚下清晰地凸顯出來。
淩晚晚看了他半天,忽然收回了目光,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過了身,朝著門外走去。葉叔揚忍不住開口,“你到哪兒去?”
“做飯。”淩晚晚頭也不回地答道。
葉叔揚不自然地抬了抬自己的脖子,捏了捏自己的喉嚨,生硬地說到,“我不餓。”
淩晚晚回過頭來,像是笑了笑,不過隔得有些遠,看得並不太清楚,她的聲音裏有種奇怪的縱容,“對,你不餓,是我餓了,行了吧?”
葉叔揚別過了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朦朦朧朧中,隱約聽見了淩晚晚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然後是大門打開的聲音,再然後,門被輕輕關上,房裏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葉叔揚低著頭,神色複雜地望著桌上冷冰冰的剩菜,還有那終於徹底熄滅的煙頭,手抖了抖,從懷裏再次拿出了一根香煙,點燃,然後看著它在夜裏孤獨地燃燒起來。
在葉叔揚點完第三根煙的時候,淩晚晚端著菜從樓下走了上來。她將手裏的炒飯放在了葉叔揚身前的桌上,在椅子上麵坐了下來,看著葉叔揚,滿是笑意地開口,“我一不小心把飯做多了一點,吃不完,你可以幫我吃嗎?不然就這樣扔掉太可惜了。”
葉叔揚手裏的煙頭抖了抖,他眯著眼看了淩晚晚半天,終於是將剩下的半截煙頭摁到了煙灰缸裏麵,接過淩晚晚遞來的筷子,拉開凳子坐了下來,低頭吃著溫熱的炒飯。
淩晚晚看著他有些狼吞虎咽的樣子,完全沒有平日裏那副高貴優雅的模樣,不由失笑出聲,“你慢一點,我又不會和你搶,你怎麽一副從來沒有吃過飯的樣子。”
葉叔揚的動作停了停,他的頭從碗裏抬了起來,沉默地望著淩晚晚。
淩晚晚見他那樣子,心裏暗想自己肯定是又說錯了話,不由幹笑了兩聲,想要說什麽來緩解一下氣氛,但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麽。她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說會道八麵玲瓏的人,葉叔揚的沉默隻會讓她感到更加緊張。
淩晚晚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
葉叔揚望了望她,低下頭去,“我的確很久都沒有吃過飯了。這十多年來,你是第一個為我在半夜裏做飯的人。”
淩晚晚愣了愣,下意識地開口詢問道,“怎麽會?”
葉叔揚的頭低著,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隻能聽見他古板而沒有波瀾的聲音冷漠地傳來,“我小時候,楊清秋每天都和我爸吵架,沒有時間給我做飯。”
淩晚晚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的情緒,既然變為了更為複雜的表情。她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楊清秋他們一家人相處的樣子,微微抿緊了唇“你就沒有勸過?”
“我也勸過。”葉叔揚笑了笑。
淩晚晚盯著葉叔揚有些古怪的笑容,心懸得高高的,“結果呢?”
“結果?我勸他們離婚,他們就真的離了啊。”葉叔揚的表情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淩晚晚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了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葉叔揚,半晌,問道,“為什麽離婚?”
淩晚晚知道自己不該問出這麽冒昧的問題,可是,她就是想要多了解葉叔揚一些。
這個問題剛一問出,淩晚晚就立馬察覺到了葉叔揚周圍陡然降下來的溫度,他握著筷子的手青筋暴起,似乎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麽。淩晚晚的手不安地在掌心裏滑動。
有那麽一瞬間,淩晚晚甚至感覺到了對麵的葉叔揚身上忽然生出了刻骨的恨意。好在這樣的恨意一閃而逝,葉叔揚的神色很快恢複了平靜,仿佛適才的風起雲湧都隻是淩晚晚的一場錯覺。
葉叔揚將碗裏的最後一口飯吃進了嘴裏,淡漠地點點頭,說道,“楊清秋不喜歡我爸,他們結婚之後不久,我爸就因為染成毒癮,被迫送往戒毒所,也離開了葉家,去了美國。”
葉叔揚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平靜,淩晚晚不知為何,卻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她就像是觸及到了什麽不該觸及的秘密一樣,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死死地掐住了脖子,突如其來的恐懼瞬間就包裹了她。
淩晚晚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你爸……伯父看上去不像是會吸毒的人啊?”
葉知冬雖然整天都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遊走在不同的女人中間,但淩晚晚總覺得,自己這個未來的公公,並不像那種會墮落入泥潭的人。
他就算站在泥潭中,也隻會站成一朵白蓮花。
“是。”葉叔揚冷然說道,他抬起頭來,勾了勾唇,像是在笑,但眼裏的寒冰仍舊是厚厚地覆蓋著,將裏麵的情緒統統遮掩了起來,“所以他染上毒癮的話,隻能有一個原因。”
淩晚晚被他的目光所注視,仿佛陷入了泥淖裏麵,動彈不得。
葉叔揚將筷子放在了桌上,拿出紙巾,擦了擦嘴,漫不經心地繼續開口,“楊清秋背叛了他。我爸後來在他的茶葉中查到其中混入了大量的毒品。”
葉叔揚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那種似笑非笑地神情,嘴角掛著淩晚晚所熟悉的冷嘲之意。
淩晚晚的眼垂了下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怎麽可以一副和自己毫不相關的樣子說出這些令人痛心的話。淩晚晚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睜著眼睛看著葉叔揚,試圖透過他臉上那層厚厚的麵具,看進他最為隱秘的內心深處。
可惜,無論她怎麽樣,看見的,都是葉叔揚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淩晚晚閉起了眼,她的手摸索著觸到了葉叔揚放在桌上的手,冰冷異常。
她感覺到葉叔揚的手在自己觸到他的時候明顯地僵了一下,她的嘴角笑了笑。
眼睛看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很多東西,都需要我們靠著心去感受。
淩晚晚握著葉叔揚的手沒有鬆開,在她過往的生命裏,莫麗娟也是拋棄了她和父親兩人,留下他們父女相依為命。
那個時候,淩晚晚就是那麽希望著,有一個人會忽然出現,握住自己的手,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她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
淩晚晚反手將自己的手與葉叔揚的扣在了一起,小小的手掌仿佛蘊藏了無盡的力量一般。那個時候,自己雖然孤單,但至少自己的父親還陪在自己身邊,所以再是艱難的日子,都會覺得是充滿希望的。
而葉叔揚呢,他那麽小的時候,就被迫要一個人生活,他以前的生命裏,是不是一直都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葉叔揚。”淩晚晚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麽情緒一般,她握緊了葉叔揚的手,睜開眼來,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你害怕嗎,一直一個人,你是不是也會害怕?”
葉叔揚臉色一變,想要抽出手來,但淩晚晚早有預料地用力抓緊了他。葉叔揚猶豫了片刻,沒有再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隻是任由淩晚晚把自己的手握著,他沉著臉搖了搖頭,“這有什麽害怕的,反正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不是,你不是一個人。”淩晚晚眼裏忽然迸發出了一股堅定的光芒,她的手緊緊扣住葉叔揚的,沒有絲毫退縮和畏懼地望著他,“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你餓了,我會給你做飯,你累了,我陪你睡覺。你不高興了,我給你將笑話解悶,你成功了,我為你加油喝彩。葉叔揚,我會一直陪著你。”
葉叔揚的嘴角揚起古怪的笑容,“過去這些年,正是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才會不為感情所困擾,爬到今天這個地步。”
葉叔揚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了身,走到落地窗外,往下麵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