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討價還價
靜如針掉到地上都會被人清晰聽到的會議室,會議桌上正值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葉叔揚沉著一張臉坐在首位上,看著下麵幾個低著頭不敢顧盼亂動的下屬。
一向笑容掛麵的周助此刻也沒了表情。
“我很失望。”葉叔揚冷著張臉掃視他們,最後停在賀行止的身上,“南橫的地被人橫插一腳,你們打算給我一個怎樣的交代?”
對於南橫的那塊地,星維專門做出了一個方案,打算到時候竟下來了要如何利用。
方案已經出爐,地卻被一個不知名的小公司競拍走,打了所有準備好了的集團一個措手不及。
賀行止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聽出了這是葉叔揚對他的指責,他相信這裏麵的人都能聽得出葉叔揚對他的不滿,也能感覺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帶著奚落……
葉叔揚淡淡移開目光,去看周助,後者會意,走了出去。
賀行止不甘心的去看已經關了門的會議室門,放在桌麵下的兩手克製的握成拳頭,然後站起來對葉叔揚說,“總裁,這事是我的錯,我願意一個人承擔責任。”
周助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聽到這最後一句,麵上不顯,心中卻是一片鄙夷。
這裏的人誰不是人精?
做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不出周助所料,在座的那幾位麵麵相覷,紛紛低下頭,麵上劃過淡淡的嘲諷。
賀行止繼續他的長篇大論,話裏的意思除了將這次的事情全攬到自己身上外,還提及了一些他在星維的“豐功偉績”。
這話裏的意思不就是一次錯不能否認他的工作能力,如果這次葉叔揚真的要追究下來,那對他是不公平的。
周助抽了抽嘴角,忍不住無語。
這人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這樣的人也能進得了葉知秋的眼,是說對方年老了看人不準還是賀行止太擅長演戲?
周助說不出這是賀行止刻意放低身葉還是真的他本性就是如此,但無疑的他能肯定,就這個鳥樣還想跟葉叔揚抗衡,先回去看兩年宮心計之類的電視劇吧。
葉叔揚從進了會議室後就收了臉上的表情,他一旦陰沉了臉,表情便是冷冰冰的,就連看人的眼神都像是夾著冰渣子,看得人心中涼颼颼的卻又不敢不跟他對視,即使後背禁不住滲出了冷汗。
忽然,葉叔揚右手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因為這茬,賀行止停了說話,跟著所有人將目光一齊看向那閃著屏幕光的手機。
葉叔揚皺眉看也不看放到耳邊,聲音帶著未消退的冷,“有事?”
那邊淩晚晚頓了一下,才說,“回來的時候順便到超市買兩顆洋蔥,小四子晚上想吃拌飯。”
淩晚晚的聲音不同於他所接過的女人的電話,刻意的嬌柔清亮,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點低沉,似乎在她的身上,都找不到一點點不自然的名詞來。
葉叔揚突然柔了神情,腰身緩了緩靠回椅子裏。
“好,還有什麽嗎?”
淩晚晚想了想沒想出什麽,然後揚聲問小四子,“寶貝,你爸爸問你還想要什麽嗎?”
葉叔揚聽到小四子小嗓子喊了聲不要,嘴角劃過笑意,衝電話裏說了聲知道了,然後當著膛目結舌的下屬們收了電話,表情雖然還是冰冷,但和剛才比起來,緩和了許多。
周助瞧了瞧賀行止,慶幸老板娘的電話來的真及時。
“行了,都出去吧。”葉叔揚說,“周助留下。”
等人都出去後,周助恢複了本來的麵目,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葉叔揚蹙眉,“像什麽樣子?”
周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試試這麽多天不睡,為了南橫的那塊地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心思,你那會兒在幹嗎?抱著老婆孩子在看電視!”
葉叔揚淡淡瞥他,周助眯了眯眼,然後繼續伏在桌上裝死狗。
“三天。”葉叔揚說。
周助不動,等了會兒也沒見葉叔揚退步,討價還價道,“七天。”
“四天。”葉叔揚加了一天。
“六天。”周助咬牙。
葉叔揚挑眉看他,沒說話,周助見狀往下壓了一天,“五天,不能再少了!”
“行,從今天算起。”葉叔揚說。
“……”周助,“你這樣和四天有什麽差別嗎?”咬牙切齒。
葉叔揚沒說話,薄唇動也不動,周助歎著氣想自己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讓自己加快衰老呢,一邊歎氣一邊往外走,心裏想著晚上該怎麽慶祝,還沒等決定好就聽門麵飄來一句幽幽的聲音,“去喝酒扣一天。”
臥了個大槽!
管天管地管加班工資就算了你他喵還敢管老子喝酒?
非常沒有出息的周助理在心中狠狠比了個中指,然後說,“我回家陪我老娘。”
說到老娘,周助理皺著眉想到今天早上接到的電話,想了想還是跟葉叔揚說,“你母親別墅裏的傭人說她現在在醫院,你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葉叔揚手僵了僵,然後說,“我知道了。”
周助到喉嚨的勸告隻得全都吞了下去,歎了口氣出了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中,葉叔揚都不知道自己沉思了多久,雙腿站到地毯上感覺到了僵直,才拿了電話撥給葉知冬,說了周助說過的話。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去吧,那畢竟是你的母親。”
葉叔揚嘴角勾起嘲弄。
母親。
他都多少年沒了解過這個詞的含義了,現在由葉知冬口中說出來還真是可笑,他嘲弄般的搖了搖頭,說了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離開星維。
葉叔揚一路開車往醫院,路上他一度想打方向盤掉頭,但最後還是停到了醫院的門口。
問了問訊處,葉叔揚聽到護士說,“楊清秋女士在高級病房的201,您需要帶路嗎?”
“不用。”
蹦出兩個字,葉叔揚在小護士失望的眼神中轉頭,經過其他病房時葉叔揚有看到幾個來探病的人手上拿著鮮花,腳步頓了頓,葉叔揚高價從一人手中買了鮮花,徑自朝201病房走去。
敲開門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音帶著咳嗽,他推開病房的門。
他的母親正靠坐在病床上,即使是在醫院,她的儀態容不得她出現半點差錯,恰到好處的妝容在平常看算是雍容,但此刻看來卻也還掩不了病態的蒼白,她的肩上披著一條深咖啡色的披肩,裹住那看著就顯瘦弱的身體。
即使人已經步入中年,楊清秋仍舊美麗,但也僅是在同年人中比較,保養得再好,多少也透出歲月磨礪過的憔悴。
“怎麽來了?”
葉叔揚抬眼對上她的雙眼,把花隨意放到座位上,“聽周助說你病了,過來看看。”
聲音很淡,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講話,楊清秋看向那鮮豔欲滴的玫瑰花,想,她都多少年沒收過鮮花了?
十年還是二十年。
最終,她將目光定向站在病房中的葉叔揚,心想她的兒子今年多少歲了?
有人說,上輩子一定是有緣的,所以這輩子才有機會做母子。
楊清秋看著她的兒子葉叔揚,心中卻是不以為然的,這種話估計也就隻能騙騙無知少女,她如果和葉叔揚真的有緣,那一定是結著仇恨的緣分。
這輩子,他們母子終究難以和平相處。
瞧,母親生病了他都是從助理口中得知的,那束鮮花的名片上寫著的還是別人的名字,楊清秋想,估計是他在路上沒想過要帶探訪禮物,到了醫院看到別人帶著才出錢去買的吧。
楊清秋倒不埋怨他。
作為一個母親,她同樣不合格。
所以她說,“沒空就不要來了,這點小事也不麻煩你多跑一趟了。”
葉叔揚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淡淡的說,“知道了,那您好好養病。”
說完,兩人久久無言,葉叔揚最終沒說一句話抬腳離開了病房,甚至一句道別都沒說。
楊清秋在他關上病房的門的那一刻轉過了背,閉上了眼睛像是睡了過去,但沒人發現,她聲稱孽種而無比厭惡的兒子,竟然讓她落下了滴淚。
楊清秋抹去眼淚,無聲的笑。
葉叔揚離去不久,葉知秋在葉璋的帶領下過來探視。
他們帶來的東西無疑就是一堆補品,但不同於葉叔揚,他們連病房的門都沒能進去。
傭人心情忐忑的在外麵攔著,說,“二爺,夫人說了,今天她很累,一個人也不想見。”
葉知秋拄著手杖的手僵了僵,然後看向葉璋示意他將東西放下,然後朝那傭人說,“那就讓嫂子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她。”
嫂子兩字,葉知秋是說得輕如微風,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
“是。”
葉知秋很快離開了醫院,來得快離開的同樣也快。
但他走後沒多久,葉知冬提著盅湯過來,因為他是楊清秋的丈夫,傭人不敢攔阻。
推開門,葉知冬見楊清秋正神色木然的看著床邊擺著的那束玫瑰上,偶爾伸出手去摸摸那花瓣,他頓了頓腳,將湯盅放下,“聽叔揚說你病了,我給你帶點湯過來,喝不喝你隨意。”
楊清秋將頭轉過來,定定的看著葉知冬,久久後才說,“葉知冬,我們離婚吧。”
葉知冬愣了愣,看她不說話。
楊清秋彎了彎眉毛,“我快死了,與其守著個葉夫人的身份,還不如恢複我楊家小姐的身份,葬在楊家的墓園裏。”
這輩子。
她和葉家的人牽扯太多,如果還有下輩子,她真的希望能夠做一個普通人,上個普普通通的學,嫁個普普通通的人,生個普普通通的兒子,再看他結婚生子,到年華老去……
“什麽?”
楊清秋笑,“我說,我快死了,你高興嗎?”畢竟,你這一生恨得最多的就是我。
是高興吧。
高興的話能不能不要讓我知道,起碼我還能自欺欺人說你的心,我曾占據過,而當年的那次錯誤,是我一時失足。
葉知冬定定的看著楊清秋,似乎在分辨她話裏的真假,而楊清秋將眼皮垂下,根本看不清她眼底裏的情緒,能看到的僅是那張過分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