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陰令
出陸府會合了韓競和韓虎兒,剛走幾步,韓端就發現了後麵鬼鬼祟祟跟著的幾個人影。
不用去想,他也知道這是陸府的人。
看來,陸訪並沒有打算就此妥協,他還寄希望於跟蹤韓端,從而找出費氏夫婦和錢婆藏匿之地。
不過這顯然是癡心妄想。
韓端帶著他們到了東市邸店,又換了一身衣服從後院翻牆出來,融入了來往的人群之中,輕易就甩掉了眼巴巴守在邸店門前的幾名陸府家丁。
他現在準備去縣衙一趟。
韓端心裏很清楚,此事了結之後,陸訪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他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相反,他準備先發製人。
目前他還沒有妥善的計劃,但先去拜訪一下陸訪的對手,了解一些信息總沒有錯。
韓子高的父親韓延慶任山陰令三年,也被陸訪和縣尉顧騰聯手架空了三年,到如今連基本的權利都無法行使,難道他心中會沒有怨氣?
更何況現在陸訪等人所做之事,已經不隻是爭權奪利那麽簡單,那是要將他父子二人趕盡殺絕了。
隻要是個人,相信都不能容忍。
…………
山陰縣轄民近四萬戶,是南陳朝除了京縣之外最大的上縣,因此,山陰縣衙雖然是城內三級衙門中最低級的一個,但它和會稽府衙比起來,無論規模還是華麗程度都差不了多少。
寬大的朱漆大門,用青漆刷得鋥亮的合抱粗的庭柱,沿門側分列往左右延伸的八字牆,以及門前挺胸腆肚挎刀立而的縣兵,無不彰顯出它的威嚴。
韓端換上了一件仆役穿的青衣,還沒來到縣衙大門,就發現自己明目張膽地到這兒來找韓延慶,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如今縣衙上下,都被陸訪和顧騰把持,能不能見到韓延慶暫且不說,但他的舉動一定會被陸訪知曉。
在韓錦之事沒有了結之前,他不想節外生枝。
因此,隻思索了片刻,他便遠遠地繞過縣衙大門,從西側的磨房巷直走進去來到側門,這個側門位於內宅的後花園處,縣令家的下人奴婢都是從這兒進出。
隻等了盞茶工夫,就看見一名頭戴青巾的“蒼頭”從側門處走了出來,韓端連忙走了過去,拱手對那蒼頭說道:“這位兄台請了。”
那蒼頭見他一身青衣,也是一副下人的裝束,因此也不回禮,還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是何人?”
韓端道:“我姓韓,是縣尊的族侄,今日來尋族叔有要事相稟,奈何大門處兵丁不予通報,隻得來此守候。”
說罷,他從懷裏掏出一百錢遞給那蒼頭道:“還請兄台行個方便,替我通稟縣尊。”
那蒼頭接了錢,臉上頓時便露出了笑容:“既是郎主族侄,那就是一家人,小郎君且稍等,我這就去通稟郎主。”
韓延慶雖是縣令,但在縣衙裏卻隻是個擺設,因此下人們平日裏也撈不到什麽好處,這蒼頭今日一早出門便得了一百錢的賞錢,心裏格外高興,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不多時便回到側門,帶著韓端進了後花園。
進得花園來,走幾步便是一座人工造的水塘,裏麵有假山蓮荷、畫欄垂柳,但卻沒有什麽靈氣,給人一種沉悶壓抑的感覺。
沿著水塘邊的石板小路走數十步,一座小樓映入眼中,這是縣衙內宅的花廳,韓延慶就在這兒等候。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見到韓延慶時,韓端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歎息,空長了一副好皮囊,但卻掩藏不住骨子裏的自卑和膽小畏縮,難怪被陸訪顧騰架空到如此地步。
不過想想又覺得正常,韓延慶本就出身貧寒之家,因為韓子高的關係才坐上山陰令的寶座,可說是平步登雲,但他既無才學,又無見識,更談不上有什麽人脈,在麵對陸訪這樣的世家高門子弟的時候,心裏當然不會有什麽底氣。
就在韓端心思亂轉的時候,韓延慶已經笑著問話:“你說是我的族侄,卻不知是哪一房的小郎君?”
韓端俯身行禮:“小侄韓端,家君石塘諱錦,見過阿叔。”
韓延慶想了一會:“……原來是韓伯用家的郎君,那確實是同宗叔侄,去年冬日我還見過尊君,說到你時,他還說隻是個頑劣小兒,沒想到不光長得一等相貌,而且還氣度非凡。”
“阿叔過譽了。”
韓端在下首坐下,又欠身拱了拱手,“家君所言都是實話,去年之時,小侄確實還隻是個頑劣小兒,整日裏隻知舞刀弄槍,連家中上下有多少口人都不知道。”
韓延慶哈哈笑出聲來:“石塘韓家家大業大,不知道家中多少口人,這也沒什麽奇怪的……侄兒如今有表字了吧?”
“小侄尚未加冠,也還沒有表字,阿叔稱呼小侄六郎即可。”
“排行第六麽?”見韓端點了點頭,他又笑問道:“六郎還未加冠,尊君便讓你獨自來見我,而且還作這般打扮,若我沒猜錯,六郎此次是有什麽要緊事情吧?”
“端見識淺薄,此番前來,確實是有事向阿叔請教。”韓端左右環視,韓延慶一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屏退左右,正色道:“六郎有事盡管說來,若是我力所能及的,定然不會推辭。”
“此番端來見阿叔,卻不是為我家的事。”韓端稍稍頓了一頓,“不過話說回來,還是和家君有些關係。”
“我家在蘭渚山上開了一個鐵冶,以供家中鐵鋪之用,數年來與官府之間相安無事,但在數日前,家中護院劉廣夏竟突然跑到縣衙出首,狀告家君私開礦冶,私鑄兵器。”
“會稽郡世家豪強開礦冶鐵之事,曆來是民不舉官不究,劉廣夏如此行事,也是受了縣丞陸訪的指使,但這陸訪的矛頭,最終指向的卻是遠在京師的子高大兄。”
韓延慶楞了楞,片刻後,他陡然站起身來:“陸訪與顧騰覬覦我座下之位,想取而代之也不是一日兩日,但我兒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又豈是他小小一個縣丞能夠扳得倒的?”
“阿叔此言差矣!若是在以前,陸訪等人自然是不敢以卵擊石,但如今先帝駕崩,新皇年幼,那輔政的安成王豈會沒有想法?”
韓延慶頓時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