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漢”孔常
“吾弟因何清瘦若此?”
“阿姊……”
韓端看著眼前這個自幼疼愛他的姊姊,欲言又止。
潛意識中,他已經將韓嫣當成了最親近最可信之人,所以自然不會將家中之事向她隱瞞,但現在人多嘴雜,卻不是說事的時候。
“弟先去拜見姻父姻母,等一會再向阿姊詳說此事。”
韓嫣抹幹眼淚,吩咐了下人去叫姊夫孔常,然後將躲在她身後的兩個小童拉了出來,說道:“還不快來見過阿舅?”
這兩個小童大的六七歲,小的才兩三歲,生得唇紅齒白,惹人憐愛,此時被母親從背後拉了出來,大的便要跪下磕頭,小的卻咬著指頭不知所措。
韓端連忙將兩童擁到懷中笑道:“不用行大禮。溪郎,阿娥,這次阿舅來得急,沒帶禮物,等會阿舅再帶你們去買可好?”
“好!”溪郎悄悄看了一眼阿娘,見她臉帶笑意,便又說道:“阿舅,我要吃蠍餅!”
蠍餅本是北方吃食,衣冠南渡之後才逐漸從北方傳來,因其美味而風靡江南。
它的做法是調水和麵製成薄餅,下油鍋炸至金黃,然後再淋上用牛羊乳加蜂蜜製成的湯汁,入口即碎,香甜味美。
可以說,這蠍餅就是中國最早的奶油餅幹。
蠍餅的用料好味道好,價錢自然也不便宜,一隻小碗大的蠍餅就要二十錢,而二十錢可以買兩斤好米。
這樣的價錢別說窮人家吃不起,就算小富之家,也不可能經常買給孩童吃。
“阿舅,我也要吃蠍餅。”小阿娥也奶聲奶氣地在旁邊叫,口水都順著手指流了出來。
韓端將兄妹倆個一起抱了起來,親熱地蹭著他們的臉頰:“好好好,阿舅等會去給你們買蠍餅。”
舅甥三個親熱的時候,韓嫣便去和蔡恒、李立等人說話,等將娘家來的人都安頓好了,這才帶著阿弟去後堂拜見舅姑。
回到前堂之後,姊夫孔常也從外麵走了進來,一看見韓端便哈哈笑著說道:“六郎,你這可是大半年沒有來了,你姊姊前些時日還說要讓人去接你來住些時日呢。”
孔常雖然姓孔,但卻沒有孔夫子他老人家那種儒雅之氣,特別是他張嘴大笑的時候,滿臉鋼針一樣的胡須也跟著一陣抖動,活脫脫一個莽夫惡漢的形象。
“姊夫,弟這廂有禮了。”
韓端裝腔作勢地行禮,孔常走攏來,“啪”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六郎什麽時候棄武習文了?”
“良人且莫說鬧了。”
韓嫣記掛著少弟的事,她讓下人將兩個小的抱下去之後,便盯著韓端問道:“六郎,是不是王姬苛待於你?”
“若真是如此,改日姊姊和姊夫就和你一同回家一趟,我倒要看看她這個妾室是如何苛待我韓家嫡子的,要是不說個明白,我就去請族中長老來評理!”
“阿爺也是,都不管管他這個小妾嗎?”
韓錦兩門小妾,但韓嫣卻不提盧氏隻說王氏,聽得出來,她對王氏之厭憎已經根深蒂固,而且對他們這個不靠譜的老爹也是很有怨氣的。
“阿姊……”
見姊姊為了自己不惜回家去和王氏翻臉,韓端心底那一絲陌生和隔閡徹底消失不見,湧上心頭的是濃濃的溫暖。
他定了定神,一句話卻說得韓嫣如遭雷擊。
“什麽?王氏竟然如此大膽?”
“好個賤婦!”孔常率先反應過來,登時便變了臉色,“六郎,你且說說,這王氏到底是如何下毒害你的?”
韓端將事情又說了一遍,連王氏與人勾結告發韓錦下獄之事也沒漏過,雖有蔡恒在一旁左證,但韓嫣一時之間仍然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實在是這種事太過於駭人聽聞。
這個時代訊息交通不便,韓嫣一介良家婦人,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忙著侍候姑舅子女,哪兒能夠得知這世間竟然還有這般齷齪?
她瞠目結舌地過了好一會,才心有餘悸地流著眼淚說道:“我就說你怎麽瘦得這麽厲害,原來是這個賤婦下了毒手!”
韓嫣這一哭,惹得韓端也紅了眼圈,他伸手輕輕地抹去姊姊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道:“阿姊莫哭,也不要擔心,你看阿弟不是好好站在這嗎?”
韓嫣又抽泣著說道:“當日王氏進我家門之前,我就聽人說過她不是個正經婦人,偏偏阿爺不聽我勸,執意納了她進門,這下好了,出了這樣的事,看他日後還有何臉麵見人!”
韓錦納王氏為妾之前,韓嫣確實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但韓錦那時被美色迷了心竅,根本聽不進別人的勸告,所以現在她說起此事來,還是一肚子的怨氣。
韓端卻不好說些什麽,而且還得替那無能老爹分辯一二:“阿爺也是受了那婦人迷惑……”
“六郎,那你現在沒事吧?”
“阿姊放心,既然已經有了警覺,哪會讓這個賤婦的毒計得逞?隻是腹瀉多日,所以看起來才清瘦了些。”
“那就好!”韓嫣輕輕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方覺心頭舒暢少許。
“安心在阿姊家住下,阿姊請疾醫來為你調養身子,想吃些什麽盡管說來,我讓廚娘明日一早就出去采買。”
韓端有些為難地道:“阿爺被下了大牢,家裏馬上就要開始收糧,怕是在這住不了幾日。”
“家裏不是還有寧伯在麽?少你一個難道就不收糧了?”
“都怪那賤婦,心腸怎地這般狠毒?害了阿爺不夠,又來害你!”
初時韓嫣隻顧著驚駭,此時想起才又覺得一陣陣後怕,不由得對王氏恨意更盛,她“噌”地一聲就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拉著韓端的手臂就要往外麵走:“六郎,阿姊這就帶你報官去!”
“阿姊,你先聽我說。”韓端連忙安撫住姊姊,“這事兒不能報官!”
韓嫣氣呼呼地道:“為什麽不能報官?這賤婦對你下毒,犯了惡逆之罪,不報官砍了她的頭,如何能出我心頭這口惡氣?”
“阿姊,不是我不想報官,而是這事情報了官也沒用。你再仔細想想,我手上並無左證,到時王氏來個矢口否認,不但治不了她的罪,阿弟身上說不定還要落個誣告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