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戎國篇 名字與心意
翌日一大清早,江措帶著尤念離開了科爾斯部,朝白戎王族宮殿出發。
為了趕時間,江措坐上駿馬,在無際遼闊的高原上,策馬奔騰。
風,吹打在尤念的臉上,於她,是新鮮的初體驗。她張開雙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在馬背上感受著大自然的饋贈的觸感。力量,在體內源源不斷地生出。
江措見尤念沒有反感自己,而是無比放鬆,本是稍稍提起的心,得以放下。
經過昨晚短暫的相處,尤念雖懵懂無害,但性格脾氣還是十分肆意的,隻要稍稍不如意,便會發脾氣耍賴。像極了從小在山中長大的野人。
江措此時對尤念的要求很低,隻希望她乖乖聽話,別哭鬧耍脾氣。
好在,尤念在大多數的時間裏,都是靜如處子。
白戎國王族的宮殿,巍峨雄偉,猶如百年的蒼茫雪山,屹立不倒。
江措將尤念安置好,急匆匆地去拜見加布王。
加布王坐在太陽殿的主座上,手肘抵在案幾上,垂頭批著公文。
江措急忙走進太陽殿,站在加布王麵前,雙手交於胸前,躬身道:“父王。”
加布王垂頭淡淡地應了一聲,稍過片刻,抬起頭問:“一宿未回,去哪了?”
江措答道:“去了喀拉瑪依雪山,回來的路上有事耽擱,在科爾斯部住了一宿。”
加布王的語氣,仍是鹹鹹淡淡。卷濃的黑發,因國務繁重,已生出不少銀發。即便是絡腮胡,也掩蓋不住他臉上的歲月與疲態。
加布王身形壯碩高大,眉宇間,透著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嚴。即便他的語氣鹹淡,於江措來說,卻是無形的壓力。
加布王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注視著江措。即使是片刻,對江措來說,似是過了許久。
“你若是晚點回來,你那幾個哥哥,估計就要替你辦喪了。”
江措:”······“
白戎國向來隻承認強者,即便是繼承人,也是遵循這個條件。
江措恰好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完美繼承人。
他血統尊貴,是加布王與王後的兒子,用中原的說法便是嫡子。
他雖是年紀最小,但比排在前頭的哥哥都要優秀。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白戎國的王子,下一任繼承人,同樣引來了兄長的嫉妒與不服。
他那些所謂的兄長,皆出自他父王的側室,口頭上總是裝出兄長該有的模樣,對他噓寒問暖,實際上他們的心中,是巴不得他早點離開這個世界。
真是所謂的“兄弟和睦,情深義重。”
江措發出一聲歎息:“讓父王擔心了。”
“哼!”加布王冷笑:“擔心?可笑。”
他往椅背靠去,雙手搭在兩側的把手,睥睨著江措:“如若你真在半路被他們派去的人給殺了,那也隻能說明我看錯了你。”
江措抿嘴不答。
加布王的話,聽起來是冷血,卻是真真的現實。
生在王族,被推上如今的位置,他的命就由不得自己了。
他若不強硬,那最後喪命的便是自己。
白戎國的王族,就是這般殘酷。
因為,隻有在殘酷中走出來的強者,才是真正的強者,才能擔起一國之主這個重擔,才能守護好白戎國的萬千子民。
加布王道:“這次算你幸運,你那幾位哥哥還未害得及派人出去,你變回來了。估計他們此時正待在自己的殿中,暗自後悔。”
江措點點頭,隻能應道:“是。”
加布王甩了一記白眼給江措。
他這個兒子確實優秀,手段也夠硬,就是他內心,總留著那一點點所謂的慈悲。
總有一天,那一點點慈悲,極有可能會害了他。
加布王朝江措擺擺手:“你下去吧。”
江措躬身,往後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離開太陽殿,江措向王後報了聲平安後,便去找尤念了。
他將尤念安排在離他寢顛中的偏殿內。
還未回到寢顛,江措就聽見了從裏麵傳出來的聲音。
全是婢女懇求無奈的話語。
江措走進寢顛,站在院落中,隨手招來一個婢女,問:“發生了何事?”
婢女麵露難色:“王子,那位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許我們替她換衣裳。上蹦下跳,已經把殿內的翻得個底朝天了,有好幾個姐妹,都被她無意間傷到,不省人事地被抬了出來。”
江措:“······”
他朝婢女擺擺手:“我知道,你去忙你的吧,我進去瞧瞧。”
江措走到偏殿,他剛剛走到門口,一個花瓶好巧不巧地砸在他的腳邊。同時,一個鼻青臉腫的婢女,被四腳朝天地抬了出來,從他身旁經過。
江措掃了一眼那婢女,心中隻有兩個字:真慘!
他轉眸看向殿內,裏麵為尤念服侍的婢女也好不到哪去。
她們頭發衣衫淩亂,原本幹淨的臉蛋,多多少少地泛起了淤青。
她們縮在一起,麵露恐懼,與尤念拉出一定的距離,卻又討好柔聲地請求尤念換上新衣。
江措搖搖頭,下令讓偏殿裏婢女們下去。
婢女們如臨大赦,轉身就跑出了偏殿。
江措將偏殿的門關上,他拿著一套幹淨的衣裳,站在門後,朝尤念伸出手:“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來······”
江措未說完,站在床榻上的尤念,就走上前一把將他抱住。
江措受寵若驚,黝黑的臉龐登時冒出熱騰騰的熱氣。他舉起手,害羞且難為情地道:“那······那個,你先放開我。”
尤念雙手緊緊地環住江措結實的腰部,抬起頭,目光純淨無害地看著他,絲毫沒有要放開他的跡象。
江措低頭看他,此時,他隻覺得臉蛋熱得厲害。幸好他長得黑,不然,他的臉此時一定比那雪山中的岩漿還要紅。
他甩了甩手中的衣服,想著轉移尤念的注意力:“來,我們先把衣服換上。”
尤念依舊不為所動。
江措無奈,不經意間瞄到尤念的玉足。
原本上來藥止住血的雙足,經她一鬧,底下的傷口又裂開了。
尤念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因此,江措隻能將尤念的手從他的腰間扒下。
尤念歪著頭,滿臉不解。
江措道:“咱們先換衣服,然後再上藥,行不行?”
尤念眨著雙眼,不答。
江措開門,喚來一位婢女。
尤念見婢女走進偏殿,立馬躲到江措身後,探出頭一臉戒備。
婢女同樣感到害怕,卻又不得不從,拿著江措遞給她的衣裳,瑟瑟發抖。
江措頭疼,甚至覺得將尤念帶回是自找苦吃。
他先是讓婢女保持鎮靜,而後是將尤念從身後拉出,一臉誠懇地對尤念道:“隻是換件幹淨的衣裳,無需害怕。”
尤念緊緊握著江措的手,冰冷的指尖與那熾熱的溫度交融。
一雙剪水秋眸,明亮無辜,似是在向告訴江措,她不想他離開。
江措反手握著那手中的冰涼,輕聲道:“放心,我就在這,那也不去。”
說完,他閉上了雙眼,對一旁的婢女道:“我留在這裏,你給她換衣服。”
婢女見江措留下,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得以變得安穩。她應了一聲,拿著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近尤念。
許是江措在場,尤念十分乖巧地配合婢女,將新衣裳穿上。
為尤念換衣裳的婢女,嘴上不能過問,心中滿是好奇。
好奇江措何處尋到尤念,好奇他為何將尤念帶回,畢竟尤念一點也不像她們白戎國本國的女子,而她更是好奇尤念與江措之間發生了什麽,為何會這般親密····像一朵鮮花,嬌豔欲滴。
換好了衣裳,江措帶著尤念來到正殿,為她上藥。
正殿的坐榻上,尤念安靜地將雙走搭在江措的腿上,歪頭看著為她上藥的江措。
江措的動作十分輕柔,生怕將尤念弄疼。他為為尤念纏上繃帶,輕輕地將她的雙足放到地麵。可尤念的雙腳剛觸底,她便抬起繼續搭在江措的腿上。
往來複始,江措隻能搖頭放棄,由著尤念將叫搭在他的腿上。
他沒有王子的架子。
她也不知他是王子。
兩人就在坐榻上,沉默地走著。
江措先打破沉默,問:“你可有名字?”
尤念歪著腦袋,不答。
江措笑笑:“你既不知從何而來,也不會說話,自然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看著尤念,目光溫柔如春風:“白央,叫你白央如何?你就如雪山上的雪,純白無暇,輕而易舉地立於心中。”
江措的笑容,讓尤念,也就是白央,一時恍了神,找了魔似地,出奇的點了點頭。
江措對此感到驚喜:“你聽得懂我說的話?”
白央凝眉,盯著江措的神情,又是滿臉疑問。
江措有些失落:“既然你點頭了,以後你的名字就是白央了。記住,你叫做白央、”
白央不答,看著搭在江措腿上的雙足,上麵纏著的繃帶,一時將她的注意力引起。
她活動著雙腳,自顧自玩耍了起來。
江措的腦海中,白央朝她點頭的動作一直反反複複。
為何她當時會回應他?
她喜歡這個名字嗎?
她到底聽不聽得懂他說的話?
他記得他的母後與他說過,心意相通時,無言勝有有言。
那麽他與白央,是不是心意相通?
想到這,江措的臉不自覺地又熱了起來。
他搖搖頭,對自己說道:“江措阿江措,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你與白央才認識多久!?何來心意相通!?少在這裏癡人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