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紅燒肉
大東區，在繁華的一線城市飛鳳市裏，是名副其實的貧民郊區，住在這裏的除了窮人還是窮人。
這裏的居民，大多都期盼有朝一日能被國家征地，從而實現一夜暴富的美夢，但這個夢做了數十年，始終都沒有成真。
公交車停在了底站。
陳弘遠下車後，又朝北步行了十來裏路，穿過一片麥田才來到白家村。
白家村是大東區最窮的村子，爺爺陳善生則是張家村最窮的一戶人家。
陳家老宅不過是兩間不到十平米的房間和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裏長有一棵能夠遮陽擋雨的老槐樹，樹下擺放著爺爺幹木活的工具和一張已經發黃的竹椅。
院內無人，陳弘遠躺在竹椅上，輕輕搖晃。
小時候，每到黃昏時分，爺爺總會躺在竹椅上，抽著旱煙，給年幼的自己說著些有趣的故事。
而每天的黃昏，也是爺爺一天中僅有的清閑時光。
爺爺雖然年邁，但他還是堅持做著木活，哪怕提錘子的手已開始顫抖，他還是沒有停止過。
因為不做活，自己與爺爺就要挨餓。
那個時候無論生活再苦再難，爺爺總會將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哪怕這些東西在有錢人家的眼裏分文不值，但對於爺爺與自己來說，卻是一種稀罕！
“爺爺！”陳弘遠嗓音有些嘶啞，他突然發覺這六年來因為學業繁忙，因為缺少路費，因為自己的懶惰，有太久沒有回來過了！
一個枯瘦，佝僂，瘸著左腿的老人從屋外走入。
他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破舊軍大褂和一條已經洗的發白的尼龍褲，腳上的布鞋表麵看上去雖還算完整，但陳弘遠知道那雙鞋的鞋底一定是千瘡百孔。
“臭小子，你舍得回來了！”老人說話的聲音極為洪亮，望向陳弘遠的雙眸也散發著亮光，有一種飽經風霜，閱盡浮華的睿智與淡然。
陳弘遠盯著爺爺的麵孔有了一刹那的恍惚，他曾經以為爺爺會像院子裏的老槐樹一樣，永遠都不會老，可當自己與爺爺久別重逢後，才發現自己錯了！
爺爺老了，很老！
陳弘遠咧嘴笑著，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憨實，看起來和從前一樣。
老人陳善生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你小子這時候回來是不是在學校惹了麻煩，被趕出來的？”
陳弘遠望見爺爺行走時越發吃力的步伐，心中湧出一絲愧疚與痛惜，竟是忽略了陳善生的問話。
爺爺陳善生經過樹下時，順便拿起了一根做木活用的木板，走到陳弘遠身前時，二話不說一板拍在了陳弘遠的後背上。
陳弘遠猛然回過神來，隨即就感到後背一陣火辣的疼痛，他正要辯解，陳善生卻將手中的木板丟在了地上。
“不好好學習，該打！不過打一下做為懲罰也就行了！回來就回來吧，我這個瘸子都能自力更生，你小子手腳完好還怕餓死不成。我正愁這一身手藝沒個傳人呢，現在你回來了正好全傳給你！放心，做我的學徒該有的好處，我都不會少你的。當然了如果你不想像我這老瘸子一樣幹一輩子木活也沒關係，這些年來，爺爺餘了點錢，你可以拿去做生意，隻要是正當生意，就算賠了也沒關係，反正隻要人不死，就有掙不完的錢。”
陳善生若無其事的自顧自說著，陳弘遠卻已是眼眶濕潤，不管怎麽樣，這裏終究是自己的家，爺爺永遠是自己最親的人，哪怕自己在狼狽，爺爺都不會拋棄自己。
“我畢業了！”陳弘遠語氣平緩的說道。
陳善生蒼老的臉上忽然一凝，隨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一閃而過。
老人平淡說道：“哦，畢業了啊！那就是要有工作了，好啊，古人常說成家立業，現代的年輕人當然不吃這一套，隻要相中了，也不分什麽先後，先到手再說。你小子可不像爺爺年輕那會兒，我想你這麽大時，都處過三個對象了。現在學業已成，就該將精力放在找女朋友上了，我還想著在我死之前能抱一抱我的重孫呢！”
陳弘遠有些無奈，爺爺才說完學業，現在又開始操心起自己終身大事，他敷衍道：“盡力，盡力而為！”
說著他又提起用範小明借給自己的五十塊錢買回來的五花肉，“爺爺，今天中午我來給你做一盤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好啊！今天就讓我瞧瞧我孫子的廚藝有沒有退步！”
說完，陳善生便走到老槐樹下，躺在躺椅上，抽起了旱煙，一如當年。
陳弘遠望見這一幕又是一陣恍惚。
來到簡陋的廚房，陳弘遠望見灶台上放著的半個饅頭和一小碟所剩不多的鹹菜，就能想象到爺爺平日裏的生活有多清苦。
小時候和爺爺居住，每個月爺爺都會給自己燒一頓紅燒肉，這也是自己一個月中唯一一次能品嚐到肉的滋味。
而自己去了學校後，六年裏沒有在家吃過一頓飯，家裏是不是就沒再有過葷腥？
陳弘遠雖然已經有六年沒有進過廚房，但一切都還沒有變的生疏，當他將燒好的紅燒肉端上桌時，香氣已經飄遍了整座院子。
爺孫倆圍在桌邊，陳弘遠給爺爺的腕上裝滿了飯，遞到爺爺麵前。
碗裏的米是市場上最為廉價的品種，米粒很硬很澀，填飽肚子當然沒有問題，再想要求個口感，自然成了一種奢望。
陳弘遠先給爺爺夾了一塊肥瘦適當的紅燒肉放入碗中，陳善生放入口中咀嚼一番後，不住點著頭，“不錯，不錯，廚藝並沒有退步！”
陳弘遠憨憨一笑，扒了口飯到口中咀嚼。
陳善生將口中可口的紅燒肉咽下後，說道：“畢業之後是分配到赤陽公司吧！赤陽可是個大公司，你爸媽年輕那會兒，赤陽可是咱們飛鳳市第一企業，就算是放眼全國也能數的上，你小子進了公司後，可要好好工作，拿了人家的薪水，就要為公司貢獻自己的能量。”
陳弘遠嗯了一聲，又給陳善生夾起了第二塊紅燒肉！
陳善生將紅燒肉放入口中，又扒了一口飯，咀嚼的差不多後，才將肉和飯一同吞下，然後又接著說道：“我也聽說赤陽不如以前了，但不管怎麽樣，你成為了企業的一份子，就要努力為企業創造價值，常言道狗不嫌家貧，如果企業真的倒了，為了謀生存你選擇離開，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咱們也要懂得感恩，企業給了你機會就是對你有這份恩在，就算有樹倒猢猻散的那一天，你也要做那最後逃離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