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是非對錯
“大哥，你醒醒！真正破壞大陣的……是你，是你師傅！”
書生聲嘶力竭，淚眼朦朧，激動之下渾身顫抖，曆經多場血戰，依然挺拔的身軀搖搖欲墜，勉強維持發型的頭巾終於斷裂，長發散開，卻有多處被血液糾結在一起，整個人看上去已經陷入瘋狂。
和尚懵懵懂懂聽不懂，也看不明，他不明白血衣衛的智囊，平時最為睿智的書生到底怎麽了，他以為書生悲傷血衣衛的覆滅，緊緊抱住書生，“二哥，血衣衛還在，有你，有我，還有大哥，血衣衛就不會消失。”
“可是四弟五弟，他們再也活不過來了。”和尚終於自認三弟，就是要勸勸書生，豈知說著說著，眼淚也不知覺流了下來，竟然發出嗚咽之音。
一向以武癡示人，一向以鐵血著稱的和尚，竟然也流下了淚水，可謂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青瑩短短時間內，莫名其妙地看著書生跟和尚，她不明白畫風為何轉變的這麽快，但她卻注意到那些所謂的王庭衛隊正要偷襲。
“唆唆唆……”
這是箭羽刺破空氣的聲音，青瑩抬眼望去，看到一串串殘影，可見箭手高明，目標正是她心儀的書生。
“連環箭！”書生脫口而出，他被和尚抱著，再躲已經來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前移一步，擋住書生和和尚，雙手連撥，撥掉兩支箭，第三支箭不論如何也無法格擋，隻聽“噗”一聲，正中大哥左邊肩膀。
“啊”一聲驚呼，書生和和尚兩人莫名其妙摔了一跤，書生大喊一聲：“大哥……”
大哥中箭，不禁發出一聲悶哼，提起倒插在地上的大夏龍雀，喝道：“殺！”
“罵了個球，這幫小崽子真陰險！”和尚從地上爬起來，操起镔鐵禪杖，跟隨大哥衝向敵人。
書生掃視一眼，並未跟隨兄弟衝殺，反而看向青瑩，沉著臉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幫我們？”
書生很清楚，剛剛就算大哥不出手，他能躲過，因為妖女出手了，他們白白摔了一跤。
青瑩看了眼氣勢凶猛的大哥和狀若瘋虎的和尚，知道此戰結束在即，才回應書生，指了指天空，盈盈笑道：“我看到你遇險……想救你……然後就下來了。”
青瑩的回答有些遲疑，她確實不知該怎麽解釋，書生的表現也有些遲疑，心裏不禁在想，“莫非真的是仙女，可惜是臉先著地。”
書生認真地看了一眼青瑩，真心覺得青瑩身上仙氣盎然，氣質飄渺，一股熱氣湧上臉龐，那張俊臉上竟然開始泛紅，不由得別開臉去，陷入沉默中。
不多時，大哥提著血淋淋的刀回來，喘著粗氣，身後和尚追了過來，“大哥，你那箭傷可不輕，得先處理處理。”
“不礙事！”大哥看了看幸存的兩個兄弟，誰的傷又輕了，想起戰死的諸多弟兄，想起書生的質問，心裏難受，勉強道：“二弟，這事我會調查清楚……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書生釋然，微微點頭，又看向青瑩，隻覺得心神不穩，強作冷靜道：“我想……這裏或許會有答案！”
大哥望向青瑩，表情凝重，和尚看向青瑩，一臉懵逼，突然感歎道：“還是大哥厲害，你的刀不過捅了老天一下，居然就生了個嬌滴滴的姑娘出來，厲害，實在厲害！”
書生輕笑道：“這可是天女，三弟不可褻瀆。”
一萬點暴擊正中青瑩心髒，讓她喘不過氣來，好懸沒把八條尾巴露出來，抽死這個和尚。
沒錯，就是要抽死和尚，和尚打擊，破不了青瑩的護體，唯獨書生的補刀，讓她痛不欲生。
大哥忍俊不禁，凝重的表情稍微有所緩解，問道：“姑娘……怎麽稱呼？”
這該如何問起，就算大哥也是懵逼，大夏龍雀的失控，青瑩的出現，可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青瑩偷偷看了一眼書生，不知道想起什麽，嬌嫩的臉龐泛紅，竟然把心思娓娓道來。
這個時代的女性，很美也很悲劇，火辣辣地直接道明心事的青瑩，讓常人難以接受，可大哥出身低微，江湖習性極重，反而很是欣賞青瑩；和尚葷素不忌，偏偏戒色，隻是看著書生嗬嗬直樂。
書生出身書香世家，自幼接受良好教育，榜上有名的才子，按說如此才子佳人，正合時尚，可此時此刻，他隻想挖個坑躲起來，可以躲避青瑩熱辣的眼神以及和尚樂嗬嗬傻乎乎的眼光。
其實，這個時候書生想得最多是，原來昆侖仙境真的存在，原來狐狸精真的有……可大哥那個師傅，設這個局，放個嬌媚的狐狸下來，難道是為了給自己刷幸福感嗎？
既然傳說是真的，那麽，自古人妖有別，我又該怎麽辦呢？神州大陣和昆侖仙境又有什麽關聯呢？
汴梁岌岌可危，血衣衛千裏迢迢趕到泰山，到底對不對呢？
“對與錯，從來都沒有一個衡量的標準！”
劉龍如是說，我表示頷首讚同，這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
血衣衛一路染血，全軍覆沒於泰山之中，真的無所謂對錯，為了山河和百姓，全軍覆沒又如何？這種精神，令我震撼不已，這是在和平年代成長的我難於想象的，想必就是傳說中的信念吧！
然而，此刻的我，更多的沉浸在此行的結果，對華夏來說，到底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
我可以理解到書生當時的心情，那是何等的複雜和糾結。若是趕赴汴梁，從容赴死，那是英雄，而如今默默地血灑一路，卻得到如此結果？
“當時金人已兵臨城下，血衣衛作為江湖幫派，就算前往汴梁也無濟於事，能在泰山殲滅一支精銳的衛隊，破壞敵人隱秘的行動，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我斟酌著詞句，企圖對遙遠時空的書生進行安慰和辯解，卻看到劉龍緩緩搖搖頭苦笑道：“汴梁在當日城破。”
“這麽巧？”我無法掩飾心中的震驚，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們在下山的時候，遇到趙知之，白衣神相趙知之。”
劉龍咬著牙，把白衣神相四個字說得非常重，隱含著非常複雜的感情，這讓我心中一突，莫非劉龍早就認識趙知之？
趙知之毫無所動，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瞥了劉龍一眼，“少扯淡了，他是我大師兄又怎麽地？講你的故事！”
我的小心肝一顫一顫的，似懂非懂，沉默著。
鬼穀子的徒弟很多，功成名就的很多，留名千古的也不少，可真正的弟子，卻隻有兩個，一個是被稱為天命所選的趙知之，還有一個是真正驚采絕豔的大師兄，兩人同樣默默無名，未曾在曆史上留下半點筆墨。
趙知之是小徒弟，關門弟子，入門之時，大師兄已經不在。但是趙知之卻知道大師兄之才遠勝自己，因為師傅之死，至少有九成是出自大師兄之故。
那是一場理念之爭！
還記得索取與回報嗎？
大師兄認為昆侖聚攏地脈，引走了人世間的靈氣和運勢，造就了昆侖仙境，這是一種掠奪，認為祖輩已放棄了人間，讓後輩永無希望；而鬼穀子卻認為祖輩為了不再發生滅世之危，不讓洪水再臨人間，才造就昆侖仙境。
是非錯對，於先賢而言，亦無法評定，兩人爭論多年，亦無結果。大師兄執意要破壞神州大陣，師傅隻能阻止，於是在昆侖掀起一場大戰，結果就是大師兄戰死，師傅重傷。
當趙知之趕到泰山，遇到他們的時候，道出了心中的猜測，大哥的師傅，應該就是他的大師兄，隻有他才能破解神州大陣。
神州大陣是大禹所設，九個陣眼卻是黃帝所製的鼎，傳說中的九鼎，而泰山作為最古老的大山，是大禹設的第一個陣眼，裏麵藏著一個神鼎。
大哥修煉的是人間失傳的黃帝內經，大夏龍雀是大夏王朝所鑄造的神刀，隻有這樣的組合，才能造成這樣的後果。
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白衣神相，自然能讓人信服，書生心中煩躁，尤其聽到汴梁城破，更是悲憤莫名，不由譏諷道：“你家大師兄神通廣大，又何須利用我們？”
趙知之知道書生怨氣很大，長歎一聲，惆悵道：“他隻是一道執念。”
書生不解，大哥手握大夏龍雀，目視西北，“今日一戰，恩斷義絕，再見之時，必斬其執念！”
和尚大步向前，默默站在大哥身後，書生微微頷首，深深看了一眼大夏龍雀，趙知之笑道：“神器有靈，大夏龍雀畢竟是大夏王朝的神物，大師兄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真正控製它。”
書生看向身側的青瑩，神情複雜，青瑩莫名心中一痛，神色黯然，“我真的隻是想救你，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
趙知之深深看了青瑩一眼，“這應該是個意外！”
書生撇了趙知之一眼，神色陰晴不定，青瑩淚滿眼眶，卻語氣堅定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你會相信我的。”
昆侖仙境，那隻是傳說，而傳說就在眼前，書生理解趙知之，同時也相信了青瑩，可若沒有青瑩的意外……
書生不願再想，雙手揉了揉臉頰，收拾收拾情緒才道：“大哥，現在怎麽辦？”
大哥沉聲道：“二弟三弟，血衣衛就交給你們了，朝堂抗金無力，百姓慘遭屠戮，我們江湖中人，不能袖手旁觀！”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書生兩樣都涉及了……
書生問道：“那你怎麽辦？”
大哥淡淡地道：“我惹出來的禍，我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