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阮小二這個名字好難理解
當天晚上淩晨,阮小二就請了看護假,幸福去了。第二天上午,我提前給班長拜過年,給小小阮送個大紅包之後,就回家了。
多久沒休過年休了,年二十九了,也該回家過年了。
我和阮小二負責的標段已經不需要我們操心了,仿佛一切都很順利。
我家就在青山市,是大山裏的一個小山村,離市區接近一百公裏,這一路顛簸,在越來越弱的信號裏,我心情越來越好,看著微信不時出現防洪相關信息,微樂。
這兩天一直沒空留意新聞,現在打開微信,別的不提,單單同事群裏麵就超過999條信息,我細細翻了一下,發現最火是一小段視頻,已經在網絡上流傳甚廣。
視頻很簡單,一個小老頭穿著雨衣,拄著“拐杖”,走在江濱路沿江的輔道上,一輛哈弗6路過,停下來,大聲喊:“大爺,危險,來,上車,我送你回家。”
疾風驟雨中,大爺回頭大聲應道:“謝謝啦,小夥子快點回家吧,我還要巡堤!”
那是一個帥小夥,網絡上大家都是這麽說的,這是行車記錄儀的視頻記錄,視頻隻能看到小夥子下車後的一點點側影,小夥子不信,下了車才看到大爺手指方向,那裏搭了一個帳篷,剛好離的不遠,再看看那拐杖,分明就是標尺嘛。
小夥子豎起大拇指,聽從大爺的勸告,驅車離去。
視頻很短很簡單,滿滿的正能量,剛上傳網絡,就火遍了大江南北。
我一眼就看出那位大爺其實是我們水工一班的老班長,年逾五十,老當益壯,依然奮戰在水利第一線。
“這個老頑固!”我搖頭低笑一聲,心裏敬意不減,算起來他也算是我的師傅。
大巴上擠滿了人,這年頭,年輕人都往城市裏擠,過年回家的時候,除了有房有車的成功人士,其他人都得和我一樣擠大巴。
我運氣好,在最關鍵的時刻買到了車票,躲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欣賞前輩風姿,偷著樂。
“你說誰老頑固呢?”
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質問,我心裏不忿,脫口就回答:“這個老頑固要是聽我們的話,何至於這麽辛苦?”
我剛說完就後悔了,這種事怎麽能隨便往外說呢?雖然不涉及保密,但涉及顏麵不是?
“唰”一聲,我感覺身邊有個人快速站了起來,一轉頭,就看到一條修長的腿,很直,雖然穿著厚厚的褲子,也遮掩不了大長腿的風情。
我抬眼望去,咦,挺標致的一張臉,至少八十分往上,哎呀,我真想給自己一個耳刮子,身邊坐著一個美女竟然不知道,這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手機黨真心傷不起,看來這輩子脫單無望了。
“你閉嘴,這可是我們青山市的英雄,豈能讓你如此糟踐?”
這個美女明顯是個小辣椒,指著我就是一頓怒罵,然後環顧左右,大聲道:“你們說那個冒著狂風暴雨在江邊巡視的老爺子,是不是我們的英雄?”
“肯定是啦……”也不知道是美女號召力強,還是老爺子魅力大,一句問話,竟然從者如雲。
“那不是廢話嗎,那麽大的洪水,要不是有這些奮戰在基層的英雄,哪兒來我們的安全啊?”
“就是就是,人家那麽老了,還冒著生命危險巡堤,小夥子,做人要有良心啊。”
“哎,人與人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你看人家開車的小夥子,那才是帥小夥。”
我……我說我想哭,你們信嗎?這真是百口難辯啊!
“對不起,對不起大家,我瞎說的,我真不是有心的……”我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好不容易平息了眾人的怒火。
美女終於滿足了,坐了下來,輕飄飄補了一刀,“像你這種人,哼哼,祝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哎,我說,老鐵,紮心了啊!
我滿臉通紅,卻無言於對。
“姐姐,我認識他。”
這個時候,一聲柔柔的、輕輕的聲音傳入我耳朵,嚇得我跳了起來,這個丟人可以,萬一丟到家裏去了,我怎麽向父母交差啊?
那是一個小妹妹,很漂亮,瓷娃娃似的,正盯著著一個手機,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就坐在我側前方,我板著臉,很無奈的語氣道:“小朋友不能玩手機,小心學壞咯。”
“行啊,本事挺大的嘛,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啊。”美女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彎腰向前,和小妹妹黏在一起,也擋住了我的目光,笑吟吟道:“小妹妹不要怕,有我呢!”
一大一小兩個美女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還不時回頭看我一樣,周圍不明真相的群眾更是期待著,沒辦法,誰讓旅途太無聊了呢?
“咦,真的是他誒!”
大美女又瞟了我一眼,聽起來好像不太甘心。
“姐姐,真的是他,我不會認錯的,幼兒園的老師都說我聰明呢!”
小美女一本正經,藏不住那股得意洋洋的味道。
隨著兩個美女轉頭盯著我,我感覺全車的人都盯著我。
那種感覺,我就像是動物園裏猴子派來的逗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能學著鴕鳥,把頭靠在窗邊,眼珠子直直盯著外麵,假裝外麵風景優美,舍不得眨眼。
“咳咳……”
大美女咳了半天,見我不理他,半晌才呐呐道:“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也是……那個……英雄。”
我楞了一下,費好大勁才轉頭過來,就聽到車廂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看到小美女朝我炫耀她的手機,才留意到原來搶險視頻也流傳了出來。
“我……我不是英雄,你們搞錯了,我們隻是在做我們的本職工作而已。”我連連擺擺手,有些激動地解釋。
“小夥子,別謙虛了,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好本職工作,那天下就太平咯。”
我聽得出來,就是剛剛罵我沒良心那個老頭,我有點哭笑不得,正要說話,老頭又開口了,“嗯,別謙虛,我有親戚在市委,昨天晚上對你們都誇上天了。”
我……我能說什麽呢,準確地說,成功搶險還是今天淩晨的事好嗎?
但是,車廂裏響起一陣陣好奇的問聲,隨著一句句問與答,慢慢把“真相”還原,防洪搶險隊員都成了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了,作為當事人,除了享受大小美女崇拜的目光之外,隻能沉默地坐著。
不是我不想反駁,可人家誇的全體隊員,都把老爺子誇上天了,都把那條大蛇說成是許仙和白娘子的後人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大美女坐在我身邊,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見我情緒不佳,扯了扯我的袖子,有點難為情地低聲道:“對不起啊,誤會你了。”
美女在旁,本應該荷爾蒙升高的我,卻隻是敷衍回道:“沒事。”
“別小氣嘛,我都道歉了,你就原諒我嘛。”
大美女帶著撒嬌的語氣,終於讓我回過神來,我微笑道:“真沒事,你們能理解我們的難處,我應該高興才對,而且你也沒錯啊,傳遍正能量嘛,我不該亂說話的。”
大美女狐疑地看著我,覺得這不是接受道歉的態度,我笑著解釋道:“老爺子其實算是我師傅,我們關係很好的,你說我真的是在講他壞話嗎?”
大美女想了想當初我的神態,那種偷著樂的樣子,終於醒悟過來,不好意思道:“嗯,是我錯怪你了。其實我也是因為剛剛知道閨蜜家鄉被水淹了,剛好又聽到你……才氣憤得沒腦子罵你。”
“嗯?哪兒出事了?”我心裏一突,莫非出險情的不僅僅是青山市?
大美女打開微信,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照片出現在我眼前,我大致估算了下,應該是昨晚發生的事,臨江鎮,那是大江下遊的一個小鎮,因河水漫堤,整個小鎮都淹了。
照片是今天早上拍的,防洪部隊已經進場,“水鄉”遍布著綠色軍裝和黃色皮艇,可依然有很多人群坐在屋頂上待救,一幕幕,都是那麽觸目驚心。
我看到小孩沒心沒肺地哭泣,也看到老人麻木不仁的眼神,更看到了成年人欲哭無淚的絕望。
今天年二十九,明天年三十,後天年初一,臨江鎮還有年過嗎?
我默默地看著車窗外,想著照片中皮筏艇的綠色軍裝努力救人,也想著江濤身上濕漉漉的軍服,黯然神傷。
經曆過江濤之事,我無法容忍洪水中的不作為,可我除了默默祝福之外,沒有任何辦法,心冷如鐵。
突然覺得眼角有柔軟之物掃過,我回過神來,原來是大美女用紙巾幫我擦去淚水,她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輕柔,再也沒有半點小辣椒的感覺。
“謝謝!”我接過紙巾,又道:“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
“我能理解你。”大美女微微笑道,輕輕拍了拍我的手,“真的,我能理解你,我覺得你們的職業和軍人一樣神聖,我叫李想,能交個朋友嗎?”
“女朋友嗎?”我微微感動,心情晴朗起來,看著那張標準的瓜子臉,忍不住調戲了一句。
李想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皮膚很白,白裏透紅,黝黑長發沿著雙肩垂到胸前,好似黑色瀑布從銀河掛落。
所以,她臉紅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發覺了,調戲不成,然而有些尷尬,趕緊又道:“我是螞蟻,很高興認識你。”
李想的害羞很快就消失不見,落落大方笑道:“螞蟻,螞蟻,有什麽特別的意思嗎?”
“呃,沒什麽特殊的意思,就是一個筆名罷了。”她落落大方了,我反而尷尬症犯了,她告訴我真名,我卻給她一個筆名,想了想又道:“我叫李天賜,你可以叫我狗哥。”
說完我就後悔了,今天狀態奇差,什麽話都是張口就來,和我平時每逢大事有靜氣的狀態相差甚遠,怎麽能把這麽通俗好聽的外號告訴一個美女呢,是吧?
“狗哥?”李想嗬嗬笑了起來,“誰給你取的外號?這麽通俗易懂!”
“還不是阮小二亂取的外號。”我捂著臉,沒好氣回答道。
“哈哈……”李想笑得花枝亂顫,厚厚地羽絨服都擋不住那對凶器的顫動,我的心,痛並快樂著。
“我想阮小二是你取的外號吧?嗯,很有水平。”李想如是問。
窗外風景很美,咦,真的不錯,挺漂亮的,幾十年的封山育林終於有了效果,雖然都是些經濟林,但是擱不住人家站的整整齊齊啊。
我正尷尬著,小美女好奇地問道:“阮小二是不是水滸裏的哪個……哪個誰來的?”
“咦,小妹妹也看水滸啊?”我吃了一驚,這才多大了,人小鬼大吧,“阮小二是立地太歲,水泊梁山的水軍頭領。”
李想伸手掐了我一下,低聲在我耳邊笑道:“阮小二。”
我也穿著羽絨服呢,掐不痛,但是,莫名的曖昧感覺就這麽湧上心頭,我側臉在她耳邊笑道:“施耐庵取名有個特色,你知道麽?”
“嗯?”李想笑嘻嘻看著我,一副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的樣子。
我低笑著解釋道:“比如說魯智深,其實就是個大老粗,對吧?”
李想想了想,勉強點點頭,我又道:“武鬆,武藝疏鬆,其實是老虎都打得死的好漢。”
李想又點點頭,我又道:“比如林衝,衝勁十足,其實是縮頭烏龜。”
李想又點點頭,突然臉色紅了起來,我怪笑道:“比如阮小二……”
李想突然狠狠地掐了我一下,好痛。
我摸了摸胸前的小木劍,心想,桃花運要來了嗎?要不要給李想試試能不能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