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分別
夜幕降臨,月光下的老溝河灰白灰白的,看著如同一潭死水。
月蘭心站起來,披頭散發的,臉上除了兩塊黑斑看著猙獰可怖,如今又多了兩道血溝,如夜羅刹一般,她逼向李朗,眼睛閃著陰森森疏離的寒光:“李朗,你已經有未婚妻了,少在這裏招惹我。”
李朗的眼瞳猛地收縮,飛快地掠過一絲恐慌。
尤其聽到未婚妻這個名字時,他的心仿佛被射中了一箭。
“抱歉……”搜刮枯腸,他隻能想到這個詞,末了,他又急聲道,“是皇上賜的婚事,我並未同意。我與五公主素未謀麵,更談不上喜歡。你若是願意的話,我可以向皇上請旨收回賜婚—”
“不需要。”月蘭心冷冷拒絕了,“我高攀不起。”她的語氣軟了幾分,淡聲道,“再說了,我自由慣了,受不得你們這些大戶人家的約束。”
李朗心口像是中了無數箭,說了要為她公然抗旨,難道,這一切還不夠嗎?
仿佛看穿他的心一樣,月蘭心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走開,仰起頭看了眼清冷的月光,淡聲道:“李朗,不如我們打個賭可好?”
李朗看著她,月光下的她,有著一種聖潔的柔和,眼睛有神,鼻子高挺,嘴唇豐潤,哪怕是附著黑斑的側臉也多了一絲豐富的層次。
她一點也不醜。
他朗聲道:“你說。”
“一年後,若是你未娶,我未嫁,我們依然心意相通,我們再來談以後,好嗎?”她平靜地看著他,目光輕柔如風,細細地撫平他內心的每一寸傷疤。
他眼裏的那一抹溫柔緩緩綻開,笑了。
兩個人對視著,他又道:“聚雲山一戰,你後悔嗎?”
月蘭心又蹲下來,沒有作答。
“有人誣蔑我,我大概知道是誰了。”聰明如她,在短暫的失態以後,又追根溯源,知道有人在背後搞小動作。
想害她嗎?
做全民靶子的那種。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李朗知道她恢複了清醒,提醒道:“月蘭心,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麵看到的那種,你也不要過份相信你身邊的人。”
月蘭心皺著眉頭道:“比如呢?”
李朗吐出一個人的名字:“時真。”看到她臉上出現的驚駭的表情,他又道,“太後是何等精明之人,以她對時真的寵愛,會放任他生死不管嗎?月蘭心,你太天真了,這是太後下的一手好棋。”
月蘭心的眼睛閃過一股落寞的黯淡,小聲道:“是為了把時真跟你綁在一起嗎?”
她有些激動道:“是為了給時真攢功勞嗎?”
李朗低聲道:“如今整個朝廷都會以為我是夏王爺的人,人一旦站靠了隊伍,就不能回頭了。一如我,一如你。”
“以前的你隻是陳家村碌碌無名的一名寡婦,如今你的名字響徹整個大康國,樹大必然招風,除了依附時真這棵大樹,你別無選擇。那麽,其他的皇子呢,他們會任由你的勢力坐大嗎?”李朗目光一冷,“不會,他們會將所有不確定的因素扼殺在搖籃裏。”
暗殺!
月蘭心的臉龐抹上一抹複雜的、寂廖的笑容:“是呢,我早該想到才是—我怎麽想不到呢?”
也許,距離時真不遠處,就有一支精幹的隊伍,隨時窺視著一切。可他們是冷漠而無動於衷的,哪怕見到了聚雲山上的人死去,也不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時真勢弱,太後年漸老去,她不得不為他謀定將來的一切。開元皇帝崇尚武力,卻倡導文治天下。聚雲山一戰,為時真謀得天時地理人和,從你救下時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成為了太後棋盤上的一步棋。陳家村的人必須有人活下來,而時真也必然要殺了阮大勇。”李朗搖頭歎息,“而我,也不得不打贏這場仗。”
“兵行險招,好狠的一步棋。”月蘭心感到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兩隻拳頭不由地握緊了。
她急急望向李朗:“時真呢,他可否知情?”他說過願意把後背托付給自己的人,也是假的嗎?
李朗看著她,莫名有些心疼。也是,所有的功勞都歸時真,惡名卻歸月蘭心,難怪她會情緒激動了。
他苦知道:“他應該不知情。與眾多皇子不同,他的天性寡淡,對皇位與權勢並不看重。也正是如此,太後才狠心要逼他一把。”
月蘭心鬆了一口氣。
如此,甚好。
她不介意做太後的磨刀石,前提是時真在聚雲山時,他是真實的。
一個人的真心,是騙不了別人的。
月蘭心不願再繼續這樣的話題,如今的她,太弱小了,隨便一句流言都能將她擊潰的人,拿什麽去反抗暗箱操作的太後。
她為了時真招來銀國所有的恨,甚至換來大康國老百姓的冷嘲熱諷,可她不後悔。思來想去的,如果時間倒流,她依然選擇殺了齊家公子。
在她低頭想事情的時候,李朗已經走到她麵前,呆呆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如水一樣溫柔。
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從來沒有黑過臉,這麽一個謙謙君子,竟然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鎮遠將軍。
月蘭心有些失神,脫口而出道:“你曾經說過,我像你死去的妻子,她一定是個溫柔的人吧?”
李朗的目光有些黯淡,輕然一笑:“嗯,算是吧。她的性格與你迥然不同,她是個連說話都怕吵到人的人。哎—”
何止不同,簡直天差地別。
那麽,她隻是神似她,被他格外對待了吧?
月蘭心有些煩躁地擺擺手道:“好了,我該回去了。”她甚至不想再看他的臉,誰願意做別人的替身。
她隻為自己而活。
看到她要走,李朗有些急了,衝著她道:“月蘭心,有什麽事讓張小二給我報信。”
“嗯。”她哼了一聲。
李朗看她不上心的樣子,索性走上前來,一把握住她的手:“月蘭心,你的話可作效?”
月蘭心甚至連自己說過什麽也忘了,訝然道:“什麽?”
“一年後,我若未娶,你未嫁,我們再談將來。”李朗急急問道。
月蘭心又哼了一聲:“到時再說。”
就這樣義無反顧地走了,給他留下一道堅定又透著些許落寞的背影。
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了,李朗才衝著旁邊的柳樹哼了一聲:“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