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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寒月明

  “哈哈哈哈哈!”明月入雪,寂默千山,俯瞰四野,那霜草雪樹此時已盡數入了冬夢。寒鳥匿,冬獸藏,本是百裏遙寧的夜晚,卻忽地被一陣大笑之聲打破。幾隻烏鴉被驚離了臥杈,飛起之時帶落了幾塊枝上的積雪,啊啊叫了兩聲便即遠去。那樹下綁了三匹駿馬,兩黑一白,其中一匹黑馬被那落雪碰到了馬背,便輕聲鳴了幾聲,鼻中哼哧哼哧,呼出幾團白騰騰的熱氣,尾巴甩了兩甩,又即恢複了平靜。樹旁小廟雖然破舊,但此時其中燈火閃閃,夜色之中看著甚是溫暖,教人忍不住想要進去。但那其中笑聲連連,倘是孤身一人站在廟外聽著這笑聲,難免會心生懼怕之情,隻當裏麵有一個紅衣女鬼,正要破門而出,索人性命。


  “哈哈哈!笑死我了!”火堆劈啪作響,不住地散發著光和熱,那火苗之上,卻用木枝叉了兩隻野兔。那兩隻野兔早已去了毛皮內髒,此時被烤得遍體金黃,看著甚是誘人。木惜憐盤坐在火堆旁,兩側各坐了一人。她一麵大笑,一麵拍自己的腿,還不時去拍一旁李奉英的肩膀。隻聽她大笑道:“你怎麽會把我師父當成壞人啊?居然還能和我師父打了這麽久?看來我師父放水不小啊。”


  李奉英盤坐在木惜憐一側,模樣顯得微微有些尷尬。他臉頰微紅,衝火堆對麵的女子點頭賠罪道:“晚輩冒失,適才衝撞了前輩,還請前輩見諒。”他這般道歉,心中卻暗自叫苦。原來他來時便多向木惜憐打聽她師父,本是希望能給前輩留下個好印象,可如今自己竟是不明所以,一見麵便先和人家打了一架。這般一打,隻怕木惜憐的師父是再也不會對自己有好臉色了。他想到這裏,不由得愁容滿麵,連連搖頭歎氣。


  “別怕別怕。”木惜憐看他這般模樣,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伸手猛地拍向他後背,直拍得李奉英背上一疼,腰杆猛地一直。眼見李奉英扭頭看她時滿臉哀怨之色,木惜憐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師父才沒那麽小家子氣呢。她要想殺你,你有九條命也早給你殺光了。”說著又扭頭看向另一側的師父道:“你說是不是啊師父?”


  他二人從方才到現在插科打鬧,那女子始終未曾答話。她已戴上了麵紗,此時看不清臉色,不知是喜是怒,木惜憐問她,她也不答,隻是盯著李奉英身旁的驚鴻劍道:“你的這把劍,可是前朝的名劍驚鴻劍?”說這話時無悲無喜,卻有一股威嚴暗藏其中,教人不敢不答。


  李奉英微微一怔,沒想到那女子竟會忽地問起自己這把劍。“對……對.……正是驚鴻劍。”他連忙答道:“前輩你怎會認得此劍?”可話一說完便覺唐突無禮,忙又道:“這是家父的舊物。”說完了這句,再也不敢多說話,生怕再惹得那女子生氣。


  “家父?”那女子原本語氣平淡,但聽到李奉英說這劍是從自己父親手中得來的,不由得眉頭一皺,語氣沉了幾分,問道:“你父親是建成太子?”


  李奉英見那女子神色微變,不由得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家父姓辛,叫辛千徹,這驚鴻劍是建成太子當年贈與他的。”他生怕這女子不信,又解釋道:“我自小流離,被好心夫婦收養,家父是太子副將,一直隱居長安。”他雖早已知道辛千徹本名是薛萬徹,但他從小到大叫得慣了,此時便也就沒有改口,仍是稱他養父為辛千徹。


  “原來如此。”那女子嗯了一聲,言語淡淡,已恢複了原來的神情。她目光微微一恍,似是想起了什麽事,喃喃道:“想來薛萬徹如今也是個糟老頭了。”說著伸手拿起一根枯枝去調弄那火中木塊,雖不抬頭,卻又問道:“丹陽阿……丹陽姑娘近來還好嗎?”


  木惜憐原本嬉皮笑臉,一心要看李奉英笑話,此時見她師父這番言語,不由得心中甚是好奇。她心裏想道:“怎得聽師父所言,卻像是認識這呆子父母一般?”雖是如此,但見她師父此時言語緩頓,神情和平日大不相同,卻也不敢多問,隻是收斂了神情,伸手去轉動那火架上的烤兔。


  李奉英聽到那女子問她木辛夫婦的情況,不由得微微一愕,接著便垂下頭來。他想到舊事,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眼眶一濕,搖了搖頭道:“我年幼之時,養父母便給人害死了。”


  那女子本正調弄炭火,聽李奉英說木辛二人已死,不由得手臂微微一震。那木枝在火中忽地一動,登時便有一大片火星隨著火焰飄起。“死……死了……”那女子一驚,言語雖輕,但卻仍能聽出頗為驚詫。一旁的木惜憐聽李奉英這麽說,不由得也睜大了雙眼。她先時隻和李奉英打鬧喝酒,卻並不知李奉英家中之事,此時聽到他說雙親已死,不由得便心中難過,對他同情起來。


  “該來的,總會來。”那女子怔了片刻,便即恢複了原本的神情。李奉英本以為她要追問凶手是誰,卻不料那女子並不曾問,又想到幽並客曾對自己說,倘若將他名字說與外人,便要殺了李奉英的妹妹雲錦,如今這女子既然不問,他便也就不再多言,隻是盯著那火堆出神。木惜憐見他二人這般,卻也不敢多話。三人半晌無言,隻聽得麵前火堆劈啪作響,門外寒風呼呼,夜色之中聽得甚是清楚。


  又過了片刻,那女子起身道:“你們兩個將這野兔吃了吧。惜憐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今晚你們在這裏睡上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咱們便進城。”說著也不等他二人回答,獨自一人已上了樓去。


  木惜憐見師父上樓,這才湊道李奉英身邊小聲嘟囔道:“你之前怎麽沒告訴我你小時候家裏發生了這種事?”說這話時,言語已甚是溫柔,雖仍有三分驕橫,但卻讓人甚是受用。李奉英搖了搖頭,轉動著手裏的樹枝微微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老是說起來挺沒趣的。”話雖如此,人卻看著那火堆黯然出神。


  木惜憐見他這般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動,她微微低頭,右手卻已輕輕握住了李奉英的左手。李奉英微微一怔,扭頭看向木惜憐,卻並不掙脫。他二人四目相對,雖都不開口,卻已似說過了萬語千言。


  廟外馬鳴陣陣,明月如舊。那明月映著千山白雪,更多了幾分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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