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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柔鄉一醉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原本看起來可以長久的東西終是在歲月的麵前產生的間隙。一眨眼便是十年歲月,彼時夕陽下對坐談天嬉鬧的孩子也都一個個長大了,便如一群羽翼漸豐的鴻鳥,彼此有了各自的天空和方向。


  敬雨淑越發美麗端莊,秀外慧中,成為十裏八街口中出了名的才女。隻是一點,她臉上常年無笑,總有愁雲縈繞,似是有什麽心事。本已是傾國之姿,如今加了這點點愁思,更讓人覺得風情無限。無數媒婆登門入戶,想要給本地這第一美女尋個大媒,好證一證自己的本事,可敬雨淑卻一一謝絕了,其中緣由,無人可知。


  木惜憐學了武,終是跟著師父浪跡天涯,算是圓了自己小時候的武俠夢,雖然也不時回家看看,大多時間卻都沒有消息。一年半載難見得她一麵,所幸當地少年對她也沒什麽好感,隻知道這個女魔頭,跟著師父入了江湖,對他們來說,也算是樁好事。至於她師父姓甚名誰,藝出何處,卻不得而知了。


  霍生長了個兒,卻不再像從前一般富態,整個人看上去壯實了不少,雖然已經是十六七歲,接管了父親的店,好鬥的性格卻仍是沒變,終日和一幫朋友喝酒,日子倒也逍遙。他幼時便是孩子王,如今長大了,幼時的朋友也多已成家,過來捧場的倒也不少。霍生性格灑脫,來尋他的人不管貧富他都一視同仁,也正因如此,霍家烤鵝聲名在外,越發遠揚,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的好。


  所有人過得都算不錯,除了一個人。


  尚文青。


  霍生自從當日結識尚文青,便和他一見如故,加之那場大戰之後,對他更覺親密。霍生每每勸解尚文青尋一份正經營生,或商或農,待得安穩,再圖其他。但尚文青滿心複仇,哪裏肯聽他勸?整日都是到處結交狐朋狗友,密謀什麽‘大事’。霍生怕他惹禍上身,多次出麵勸告,但尚文青不但不領情,還對他惡語相向,說什麽“子非我,安知我之恨?天子發難,毀我家道,此仇不報,安為人哉?”如此幾次,連霍生也心灰意冷,隻得任他去了。


  其時天下已定,雖有個別微小勢力揚言複國,但多是裝神弄鬼,謀財竊利之輩,尚文青常和這些人打交道,免不了會上當受騙。霍生和敬雨淑雖然擔心他,但無奈他心已入魔,苦勸無用。每每談起此時,霍生總是忍不住搖頭歎氣,敬雨淑則暗自垂淚。


  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麵。


  十裏八街的鄉親們這天都分外震驚,敬雨家二小姐訂婚了,再得個把月便要成親。


  也不知是哪家冰人神通廣大,竟能說成敬家二小姐的婚事,有人說是因為男方也是腰纏萬貫,名震一方的富賈,又有人說男方是權傾朝野的大官少爺,眾說紛紜之下卻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是哪家公子大家拿不準,但這敬家二小姐要嫁人的消息卻是真真的事實了。而且可以肯定的,尚文青肯定不是新郎。


  江淮首富家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十裏八街鄉親父老無不收到了請柬,據說到時候要擺上幾條街的酒席,還要找最好的唱戲班子來唱上三天三夜。


  全城的人都沸騰了,除了一個人。


  至於是誰,嗬嗬,我想各位看官都已知道了。


  這天傍晚,霍生正在收拾店鋪,想著早些關門,美美睡個好覺,正在擦拭桌椅時,卻見不遠處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定眼看去,原來是尚文青提著個酒壺,一麵搖搖晃晃一麵口中不停地唱著。又是什麽‘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又是什麽‘君壞民綱,毀亂五常,淮南居士,永不朝唐.……’‘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霍生見他身形搖晃,舉步不穩,知他定又是去結交那些‘江湖好漢。’被人騙了銀錢。霍生是民家子弟,識字不多,聽不懂尚文青前兩句說的什麽,但那第三首他卻是聽父親講過的,那是隋末的起義軍首領王薄所寫的《無向遼東浪死歌》,講的是鼓勵人民勇敢起義,推翻暴政的事。想來其他兩首定然也和這舉事脫不了幹係。


  “文青兄弟這般莽撞,這要是讓人聽去了告到官府,那可如何是好?”霍生眉頭緊皺,心想倘若真被人告發,自己雖然並無參與,但多少肯定也要受到牽連,況且文青兄弟又是自己的好朋友,他這樣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坐視不理。這般想著,霍生忙走出店鋪,上前攔下了尚文青道:“好兄弟,又到哪裏喝酒了?也不帶上我?”


  “霍大哥?”尚文青看到霍生,神情微微一喜,整個人卻還是醉醺醺的模樣:“你又不肯陪我舉事?我那幫哥們不讓我帶你來,況且,我叫你,你也沒來過啊。”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霍生扶著尚文青的身子,四下看了看街頭街尾,見並沒有什麽行人官兵,不由得輕輕出了口氣道:“看你又喝了這麽多,趕緊進我店裏歇歇吧。”說著扶著尚文青便進了店,在床上安置好尚文青,又探出頭來四下看了看,這才將店門關了。


  “唉。”尚文青在床榻上不多時便睡了過去,霍生坐在桌前,看著他不由得歎了口氣道:“可憐兄弟你了。”頓了又一會兒,終是起身又去開了門,趁著宵禁還沒開始,匆匆地出去了。


  “你們都走吧!”尚文青頭暈目眩,迷幻之中隻覺萬念俱灰,眼淚忍不住便流了下來。“我誰也不要,我誰也不稀罕!”


  “連我也不要嗎?”燭光搖曳飄渺,朦朧之中隻覺一個溫柔的手掌輕輕地托住了自己的臉頰。尚文青一怔,睜開眼睛,隻見一片模糊之中,敬雨淑正滿臉愁容地看著自己。


  “雨淑?”尚文青一驚,不由得便抓住了敬雨淑的手。“我是在做夢嗎?為什麽這一切看起來都這麽不真實?”


  “沒錯,你是在做夢。”敬雨淑坐在床邊看著尚文青微微一笑,那眼淚便跟著從臉上滑了下來。“你喜歡這個夢嗎?”


  “喜歡.……”尚文青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為敬雨淑擦了眼淚道:“為什麽你在夢裏還要哭呢?”


  “因為.……”敬雨淑順服地讓尚文青替她拭淚,輕輕道:“夢太短了,總會有醒的時候。”


  “你要嫁人了。”尚文青看敬雨淑雖止了淚,可一雙瀲灩波光欲泣還休,顯是強忍著,因而問道:“你要嫁給誰?”


  “我隻想嫁給你。”敬雨淑眼圈紅紅,言語已現哽咽。“但我沒辦法……我.……”


  “你走吧。”尚文青有些煩躁,鬆開了敬雨淑的手道:“既然要走,那又為什麽要留呢?你們都看不起我……隻是可憐我罷了。”說著扭過頭去不再看她。


  “文青哥。”敬雨淑拉住尚文青的手,眼淚一下子便忍不住流了出來道:“我的心意,你難道不知嗎?我就要嫁人了,可我……我愛的人是你啊。”說著卻鬆開了尚文青的手。


  “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尚文青不耐煩地扭頭要去反駁,卻一下子愣住,隻見敬雨淑緩緩褪下了身上的薄裙,潔白的身軀一下子呈現在尚文青的麵前。


  “你做什麽?”尚文青臉紅,忙扭過頭道:“便是在夢裏,你我也應該克製彼此,你怎得能這般……這般……”正這想著,卻又忽然想到,這是自己的夢境,其中人事,不都是自己所想所願嗎?這樣想著,又忍不住自罵道:“該死該死,沒想到啊沒想到,尚文青,你竟是這般下作之人。”


  這般埋怨著自己,卻忽覺胸前一軟,正眼一看,竟是敬雨淑整個人上了床來,伏在了他懷裏。“文青哥,難道連在夢裏,你都不願同我做一回夫妻嗎?”說著那櫻唇漸近,竟主動貼了上來。


  尚文青酒亂心神,眼花耳塞,本就分不清是非道理,被她這一吻,哪裏還能把持住自己,不由得一下子將敬雨淑抱住,翻身便將她壓在了身下。


  “唉……”屋外明月隱隱,悠悠一聲長歎隨風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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