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血斷見碧心
夕日欲頹,暮色四落,一陣微風吹來,兩個小孩不約而同地打了哆嗦。裴廣逸看著地上篝火的灰燼和一旁一堆蟬皮,笑著拍了拍肚子道:“看來咱們回去不用吃飯啦。”
“嘻嘻,真好吃。”周雪可打了一個飽嗝,卻還在不停地咂嘴,顯得意猶未盡。“我還沒吃夠呢。”
“那明天我接著帶你來抓。”裴廣逸齜牙笑道:“咱們一直吃到夏末。”(眾蟬兒:我瞧你馬)
“好,一言為定!”周雪可咧嘴點頭道:“拉鉤上吊,騙人是小狗。”說著便小嘴一嘟,把那小指伸了出來晃晃道:“以後每個夏天都要帶我來抓蟬。”
“拉鉤上吊,騙人是小狗。”裴廣逸笑著,伸手勾住周雪可的小指道:“到時候可別吃成一個大胖子啦。”
“才不會呢。”周雪可吐吐舌頭。二人這麽說笑著便手牽著手離了森林,直來到城中走到那街道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別了。
“也不知道那隻蟬現在怎麽樣了?天晚了,大家都回去了,他是不是也要去找他的家人呢?”周雪可想起下午時候那墨蟬在自己手心上撒尿,不由得便笑出聲來,又想起裴廣逸所做的烤蟬甚是美味,又忍不住回味起來,這般想著心中卻又開始矛盾:“裴哥哥給我說那是蟬兒小時候的樣子,那豈不是我把那隻蟬兒的孩子給吃掉了?”這麽一胡思亂想,心中不由得便不安起來。她小嘴嘟著,眉頭微微收斂,像是心裏在做著激烈的爭鬥,半晌才忽地發聲。隻見她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虔誠的說道:“好蟬啊好蟬,不是我真的想要吃掉你,可真的是你太好吃了,我等回去了一定讓先生給你誦經超度,讓你得道成仙,變成一隻.……啊不,讓你們都變成仙蟬。所以你們就不要責怪我吃掉你們了好不好?”說這話時神色虔誠,眼中滿是惶恐和乞求,仿佛那被她吃掉的蟬兒此時就站在她麵前一般。一本正經的模樣看著甚是可愛。
不知不覺那街便到了盡頭,周雪可正搖頭晃腦,一蹦一跳,嘴裏念念有詞背誦著那《詩經》裏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轉身過了街角,不由得渾身一震,呆在原地。
“怎.……怎麽回事?”周雪可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隻見白天還完好無損,文雅整潔的書齋,此時竟然隻剩下一堆殘垣斷壁。近處門傾牆倒,遠處餘火未絕。那土牆早已經被人推到,即使站在門外,院裏的慘象也是一覽無餘。那午後她還坐在裏麵衝裴廣逸做鬼臉的書房,此時早已被盡數燒毀,隻剩下幾節被燒黑烤焦的梁木。
“先……先生……”周雪可正不知所措,忽地想起史先生,不由得身子一震,便要往那廢墟裏跑。“史先生!史先生!”周雪可一麵在那廢墟中四處尋找,一麵大聲不停的喊著:“先生你在哪?”
“聽到沒?”忽聽到廢墟之後有人說話,周雪可不由得心裏一驚,一股不祥的念頭瞬間湧上心來。
“在前麵!”另一個聲音有些嚴厲。“趕緊去看看!”
跑!這是周雪可心裏一下子蹦出來的念頭。這般想著,便猛地轉身要跑,誰知剛一轉身便撞到一物,直撞得鼻子生疼。周雪可疼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忍不住伸手去揉鼻子。她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正看著自己,看那臉上的表情,周雪可便知道這人定不是來幫忙救人的。這般想著,便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勞資被安排在這兒一下午不讓走,就為了抓這個小娃子?”那軍官滿臉不耐煩的表情,見周雪可想要逃走,便忽地伸出大手,一下子抓住周雪可的後領子,隻一提,便將周雪可整個提起。看著周雪可掙紮個不停,那軍官更覺煩躁,揮手便是兩個耳光,重重的打在周雪可的臉頰上罵道:“再亂動勞資弄死你!真特娘的煩!”
兩聲脆響,周雪可的雙頰登時腫脹起來,一瞬間竟然停止了掙紮,怔怔地不再言語,過了會兒,臉上痛感愈發強烈,這才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
“煩死了!”見幾名部下從後院趕來,那男子不由得罵道:“都他娘的死了嗎?還要老子親自來抓?接著!”說著大手一揮,一下子將周雪可丟了過去,一個士兵害怕周雪可落地摔傷,忙跑著一把接住,見周雪可大哭不止,也不生氣,隻是安慰道:“別哭別哭。沒事了沒事了。”
“哼!充什麽好人。”那軍官見手下安慰周雪可,不由得冷笑道:“我說邢副將,你在這裏惺惺作態,可沒人給你報功!”
“魏將軍這就差了。”抱著周雪可的邢姓男子見周雪可挨了兩記耳光,如今雙頰腫的發紫,不由得心疼,便抬頭道:“魏將軍,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我若記得不錯,你兒子年紀,比這女娃大不了多少,你今日這般對待一個小娃娃,莫不是平日在家,也是這般對待你妻子兒子的??”
“邢慍!你什麽意思!”魏將軍本想嘲諷一下他這副將,沒想到邢慍竟然這般當著眾人麵駁自己麵子,不由得怒道:“你想造反嗎?要不咱倆出去比劃比劃?”
“邢慍不敢!”邢慍一麵蹲著為周雪可擦了淚,一麵斜眼看著魏將軍道:“誰不知道魏勇魏將軍勇武過人!終日以辱妻罵子為樂,十裏八街有目共睹。這般勇猛,邢慍可不敢比!”
“你!”魏勇臉上肌肉抽動,噌的一聲抽刀在手道:“你想死!”眾部將知他倆素來不和,如今見事不對,忙上前相勸,好不容易才勸阻下來,隻聽魏勇啪的一聲將長刀入了鞘道:“懶得理你!”說著便出門上馬,回頭道:“老子在這裏呆夠了,我要先回家了!這女娃子你們看著辦吧!”說著一揮馬鞭呼嘯著便離去了。
“邢副將。”十來個兵丁見首將離去,紛紛圍了過來勸導:“魏將軍的脾氣咱們兄弟都知道,你又何必和他較真。還是趕緊把這女娃給魏善仁送過去吧,兄弟們在這兒守了一下午了,也都累了。”
邢慍見魏勇離去,倒也不再生氣,見眾人相勸,知他們都是為了自己著想,因而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咱們也早些回去吧,待會兒交了差我請兄弟們喝酒。”
眾人聽他這麽說,不由得一下子歡呼起來,紛紛收拾妥當,便要從那院中離開。正說笑著,卻忽聽有人大喝一聲:“且慢!”眾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忙四下去看,卻始終看不到任何人影。
“你們要走可以!雪可姑娘留下!”一聲怒喝,驚得眾人紛紛扭頭,瞬間隻見一個身影一下子從那院裏水井中飛出,呼嘯著便朝這邊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