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竹馬弄青梅
天色無常,本是明月高懸的夜晚,竟不覺下起大雨。長街小巷裏,奉英拄著驚鴻劍在那坑坑窪窪的小路上艱難的前行。他被竇娘‘琴血劍歌’所傷,如今七竅流血,神智不清,硬憑著一口氣支持著自己移動。那琴血劍歌和驚鴻劍法十幾年前便有一段恩怨,若是建成太子還在,自是絲毫不虛琴血劍歌,但如今奉英是從辛千徹手中學來此劍法,本就不是本宗,加之他又並未盡數精通,兼從未見過琴血劍歌,故而才吃了大虧。那琴血劍歌不光能用琴刃傷人於百步之外,更恐怖的,能以琴音迷亂人心神智。奉英現在這般慘象,便是那琴音入了心神,擾亂了筋脈所致。
“不能死,我不能死。”李奉英拄著驚鴻劍,大口大口喘著氣,但無論如何似乎那空氣永遠不夠他呼吸。隻見他雙眼上翻,渾身搖晃,一陣天旋地轉之間,砰的一聲,奉英整個人連人帶劍,倒在腳下那水坑之內。
眼前是排山倒海的黑暗,海濤一般,將他淹沒。
一個人影撐了一柄雨傘,由遠及近,雙腳在他麵前停下,卻是一雙黑靴。
“果然還是勉強了些。”奇怪的聲音,非男非女。“雖然此時是殺你的好機會。”
說著彎腰向水窪中的李奉英伸出了手。
“但現在還不能讓你死。”那手微一用力,便將李奉英提了起來。轉身向深巷中走去。
“真是沒用!”羅叔氣的猛地一拍桌子,嚇得麵前的女孩渾身一震。忙不迭地跪下道:“羅叔我錯了,可我真的是攔不住阡陌。”
“羅叔你也不要責備雪可了。”裴廣逸在一旁看到周雪可嚇得魂不守舍,心裏不忍,便走上前去將她扶住:“阡陌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次不都是我們由著她胡鬧。”
“馬上就要義舉了!你知道阡陌作為建成太子的女兒,在大家心裏是什麽地位嗎?這麽多年大家都瞞著她,就是想保護她的安全,若是被李世民知道了,怎麽可能讓她活這麽大?雪可,你怎麽這麽糊塗啊?!”羅叔歎了口氣道:你起來吧!”
“起來吧。”裴廣逸將周雪可拉起來道:“還好時間不長,再出事之前把她找回來就是了,你也別太自責了。”
“謝謝裴大哥。”周雪可滿臉淚水,感激的看著裴廣逸道。
“她可有說要去哪裏?”羅叔忽然問道。
“聽她說她要先去江南轉一轉。”周雪可擦了擦眼淚道。
“如此,廣逸,你便去江南走一趟吧,務必把阡陌帶回來。切記不能聲張。”
“廣逸知道。”裴廣逸抱拳道,說著便要離去。周雪可見他要走,忙又跪下道:“羅叔,讓我也去吧。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如此也好,你們兩個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羅叔怒氣未消,也不願多說,揮了揮手示意眾人散了,自己則背了手,獨自一個人到後堂去了。
眾人各自忙了去,裴廣逸擇獨自到了後院挑選了馬匹行李,獨自一人打算去江南尋阡陌,正收拾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裴大哥。”扭頭一看,原來是周雪可。因而笑道:“此去路遠,怕是你要受苦了。”
“不,不會。”周雪可以為裴廣逸害怕自己拖累他,忙搖頭擺手道:“我絕對不會成大哥你的累贅的。那個,剛才,謝謝你啊。替我說話。”
“多大點事。”裴廣逸笑了笑,將馬鞍裝上道:“羅叔是一時起了火,不是真的怪你。你不要往心裏去。畢竟阡陌對我們很重要。”
“嗯,我知道”周雪可點頭,伸手幫裴廣逸裝那馬鞍,一麵道:“裴大哥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倆經常去樹林裏抓知了嗎?”
“當然記得。”裴廣逸笑道:“小時候特別喜歡知了,就天天去林子裏抓,你當時膽子小,看到知了嚇得要死,卻還非要跟著我。看我從土裏翻出來一隻,你就要躲得遠遠的,有一次我用竹竿子在樹上打下來一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你頭上,你當時哇的一聲就哭起來了。結果我還被羅叔罵了一頓呢。”裴廣逸說著,不由得笑出聲來。
“哈哈。”周雪可聽裴廣逸說出童年的糗事,不由得也笑了出來道:“現在想想,知了也沒什麽可怕的。”卻又忽然說“隻是十歲那年你就去了長安,咱倆就一直沒能再見。不然我還要讓你帶我抓知了。”
“等這事兒完了,你要真的想抓,我還帶你去。”裴廣逸正在努力固定馬鞍,便隨口一答道。
“真的嗎?”周雪可眼眸裏忽然閃出光道:“那我們還像以前一樣,拉扣上吊。”說著便伸出手要和裴廣逸拉鉤。裴廣逸見周雪可這般,不由得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小時候每次說好帶雪可遊玩,總要拉鉤,便不由得笑道:“好,拉鉤。”說著便伸出手和周雪可拉了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哎,你說奇怪不奇怪。”數日後,茶攤上。幾個大漢正在那裏談話。“竇娘怎麽忽然就病了呢?前幾天還在張羅著府裏東西打算好好招待賓客呢。這怎麽說倒就倒了呢?”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家裏鬧鬼了。請了法師做法。說是哪個亭子建得不對地方,結果給燒了。”另一個人附和道。
“什麽呀,我聽說是遇到了刺客,竇娘受了傷,死沒死還不知道呢。”
“去去去,烏鴉嘴。”一群人聽到這般說,忙嗬斥道:“竇娘平日裏待大家如何大家都心裏有數,你個烏鴉嘴就不能說點好?”
那人討了個沒趣,便轉向別處,這麽一轉,便看見街頭熱熱鬧鬧,一群人圍在一起,像是在討論什麽。
“哎哎哎,你們快看。”那人忙拍了拍同伴道:“這麽熱鬧,去看看唄。”
幾人近了前,這才發現原來是張告示,仔細一看,卻是個招工的告示,見上麵寫著:
今日家中事務繁忙,人力不足,特招丁壯男子傭人十餘名。
下麵落款卻是竇府。
“竇府的待遇大家都知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眾人歡呼雀躍,便紛紛向竇府湧去。
濕潤的毛巾從額頭拿下,奉英眉頭微微一皺,眼皮使了使力,勉強撐開一條縫。
“你醒了?”仍是那個聲音。李奉英猛一皺眉:“幽並客!”便要伸手拿劍,可身子剛一動,全身便一陣劇痛。
“你現在身子剛好。”幽並客一身黑衣,蒙了麵,眼神仍然是一樣的冰冷,隻是言語卻微微有些緩和。“想要全部恢複,還得三兩天時間。”
“我打不過竇娘。”李奉英把腦袋扭過去,似是在自責,又似是在賭氣。
“三個月時間還長,你還有機會。”幽並客為他換了毛巾道:“驚鴻劍法你如今不過會了三成不到。三個月時間,好好練習。”
“我暈了幾天?”李奉英本來對幽並客並無好感,但如今被他所救,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感激的。
“四天了。”幽並客伸手端過一個小木桌,上麵放好了飯菜。
李奉英正要說自己有些饑餓,看到食物,不由得臉上一紅,幽並看客看在眼裏,也沒有說什麽。輕輕將他扶起來,靠著被子躺坐了,便要喂他吃飯。
“不用了。”李奉英見幽並客如此,忙揮手拒絕,自從記事起便無人喂他吃飯,幽並客忽然這樣,他竟一時不能接受。綱要伸手去自己拿飯,但身子又是一陣酸疼。幽並客看在眼裏,仍是繼續要喂他,奉英見此,也沒辦法,隻得從了,任由他喂著,便將那飯菜吃盡了。
“你脖子上的那個墜子。”吃畢了飯,幽並客盯著奉英胸前的項鏈出神,忽而問道:“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個?”奉英看了一眼自己的吊墜,忽然想起阡陌來。不由得臉上便出現笑容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
“是個女孩嗎?”幽並客忽然問道。
“沒錯.……她是個.……”奉英正要再說下去,卻忽然想起幽並客之前所做的事情,不由得機警起來道:“你問這些幹什麽?”
“沒事。”幽並客見奉英不想再說,便也不再相問,因而收了碗筷,獨自一人去了,留下奉英一個人在床上看著他的身影出神。
“你到底是誰?幽並客。”李奉英望著門口,心裏這般想著。
屋外,幽並客獨自一個人正依靠了那牆壁發呆,他思緒飄然入遠。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
“太子殿下!秦王的手下攻進來了!”侍衛衝進門內大喊,顧不得躲避屋內剛生產的女子。
“左右!”年輕的太子拔出寶劍道:“隨我一同迎敵,死也要把他們的人擋在外麵,直到夫人安全離開!”這般說著,卻似乎想起了什麽,反手持了劍,將那劍墜扯了下來,轉身來之床前,放在還在昏迷的女子身旁。想要再說寫什麽,卻已經沒有時間,便和眾將士一同衝了出去。
“建成太子已死!建成太子已死!”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忽然傳來敵將的怒吼和眾人的喧嘩。“首級在此,爾等還不投降?!”